赵蓁一听也顾不得感伤了,如临大敌般警戒起来,凤眸圆睁死死看向殿门口。
扣著鸡蛋大小翡玉的官靴率先踏了进来,绯红蟒袍翻飞后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脸漠然迈入。
萧祁身姿如松柏挺括,如玉面容被蟒袍衬得谪仙一般,行动间自带着一股别人拍马不及的风流韵味。
可他那双眸子却极冷。
那是一双深邃如古潭幽深的星眸,黑如点漆、暗如冷夜,让人望一眼都觉得胆寒。
萧祁是这世间少有的美男,可这宫里没人敢盯着他多看,更没人敢赞他生的好。
因为第一个这样赞他的人坟头草都已三尺高了。
赵蓁想缩向床脚处,却又记起萧祁这厮往日勒令她形容举止不许毫无威严。
她僵直了身子,轻启朱唇客套:萧爱卿来啦。
面对萧祁,赵蓁全副身心都用在应对他身上了,什么赵柔睿王的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萧祁长腿迈出,一身凛然气势逼近过来,吓得赵蓁青葱手指死死抓住软被,屏息看他。
给陛下请安。
萧祁眼皮微垂拱手,说是请安却连身子都没弯一弯。
赵蓁忙抬手:萧爱卿免
不等她说完,萧祁就已经袖手而立,浑身上下写满不恭敬的扫了她一眼。
得知陛下遇刺后又遭雷劈,臣心急如焚,陛下龙体可有恙?
说到雷劈时,他薄唇撇了撇,刻意拉长了声音,语调中嘲讽连遮掩都不遮掩。
耻辱,奇耻大辱。
赵蓁脑袋嗡嗡做响,只恨那道雷没劈在萧祁这厮的贼脑瓜上。
可她分毫不满都不敢表现出来,干巴巴笑了笑:劳爱卿担心记挂了,朕甚好。
是吗。
萧祁星眸微敛,语气有些失望。
赵蓁好悬没控制住表情,负气得鼓著腮帮子别开脸。
是啊,他就盼著自己死呢。
不听话要她命,有任何举动亦要她命,过度接触朝臣还要她所有亲近人的命。
身为女皇,她这脑袋却像是提在萧祁手上的。
越想赵蓁越气,她正想说几句话呛呛这个大佞臣,脑袋里却忽然炸开一道声音。
【唔,脸色虽不好瞧着精神却还不错,就知道她命硬,不会有事。】
是萧祁的声音。
他声音独特,如山泉般清冽却更添了一丝凉薄。
和平时说话不同,这道声音空空洞洞炸开,比往常更平易近人一些。
赵蓁一愣。
竟不是说她痴傻,也不是恨她命大没死?
她小心翼翼睇著萧祁脸色。
萧祁淡淡回看她一眼,臣脸上可有什么不妥?
赵蓁摇了摇头,试探开口:爱卿可有什么不适?
萧祁剑眉微敛:遇刺被劈的是陛下,臣为何会有不适。
她白面团一样的手抵住嘴唇低咳两声,正要说什么转移萧祁注意力,去拿茶果的玉儿去而复返。
陛下陛下,奴婢去小厨房一看,那里正巧留着您爱吃的果子!
她像个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的小跑进来,手里果子在看见萧祁后撒了大半。
玉儿哆嗦:摄摄政王大人。
赵蓁汗颜,这是什么鬼称呼。
萧祁吝啬的连个眼皮都没给玉儿,只是抬臂挥一下衣袖让她退侍在一旁。
暗杀的刺客个个都是死士,臣无能,并未留下一个活口,陛下心中可有怀疑之人,你的行踪刺客是如何知晓的。
醒来后赵蓁脑袋始终疼著没细想遇刺这事,这会儿被萧祁提起,她心底逐渐澄明起来。
外出游玩是她临时起意,完全是被书上描述勾起了游猎的心思,当时她身边只四人。
提着她脑袋的萧祁、贴身宫女玉儿、她的庶妹赵柔,以及她倾心相许的恋人睿王卢锡安。
就算卢锡安能提前让刺客预备着,能那么精准找着她,显然这四人中还有他的帮手。
玉儿决计不可能,那便只剩下萧祁和赵柔了。
想到这里,赵蓁不由快速看了一眼萧祁。
她这大喇喇的眼神就是个傻子也觉察到了,更遑论凭一己之力击溃叛军平叛宫变,稳坐朝堂一年有余的摄政王萧祁。
看着她自以为藏住了小心思,实则漏了满脸的蠢样,萧祁冷嗤一声起身。
陛下可收了心里所想吧,臣若想取你性命还用得着假借刺客之手?
或是萧爱卿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赵蓁话不及说完,萧祁星眸骤寒,如神俊朗般的五官渡上一层肃杀冷硬。
他眯眼,倏然伸手捉住赵蓁脖颈。
修长匀称的手指紧紧扣住那抹纤细,只要稍稍用力便能轻易折断。
臣是个怕麻烦的人,拿走陛下的命只需臣这一只手。
随着声音愈说愈低,他的手指逐渐收紧。
赵蓁只觉喉咙里进气艰难起来,扑腾一下攀住了萧祁的胳膊,仓惶抬头望进他眼底。
只见他如玉面容冷静无波,星眸幽暗看不透。
她慌了。
萧爱卿这是做什么,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爱卿忠君为国,朕怎么可能怀疑爱卿呢?
吓呆了的玉儿也终于回过神,她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几步上前,到底不敢伸手拽萧祁衣袍,只得砰砰磕头颤声道:萧大人息怒,萧大人三思啊!
殿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许久,萧祁短促一笑,笑意不达眼底的松开手倒退一步,恭恭敬敬抬手作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赏心悦目。
臣也不过是同陛下开个玩笑惹陛下一笑罢了。
哈,哈哈哈,好笑,甚是好笑。
赵蓁后怕的抚向自己脖颈,扯著唇角强迫自己捧场。
扫一眼她洁白如瓷玉的颈项,嫌弃垂眸:能引陛下一乐,也不枉费臣一番心意了。
赵蓁咬牙。
这厮存心要气死她!
萧祁四平八稳坐下,弹了弹蟒袍慢条斯理问道:陛下可有想法了?
赵蓁坐懵懂状摇头:没有,朕觉著身边人个个都是好的。
话音落地,萧祁空洞声音便在她脑袋里炸开:【蠢货,早晚被人啃的骨头也不剩。】
萧祁不自觉有些烦躁,冷笑一声。
如此,臣也不知该如何查了,只能等刺客下次动手了,只是不知道下回陛下是否还如今次命大。
不理会赵蓁的欲言又止,萧祁抿著唇角转身出了芷兮宫,一口气走出去好几步又停住。
他闭眸片刻调匀了情绪转身。
殿里赵蓁正巧小心翼翼扒著窗户偷瞧,两人视线顿时撞到一处。
赵蓁条件反射缩了缩脖子,凤眸忽闪几下,虽离的远瞧不大真切,却觉得萧祁的眼神像似有若无的寒风刮骨冷冽。
看她仿佛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著脖子扒在窗户上,萧祁心头一股火顿时泄了个精光。
她无事,甚好,蠢便蠢吧。
再抬眼,他已恢复朝堂上心狠手辣的摄政王,一身肃杀出了芷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