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凝寒。
我出生在冬天，那天的雪很大，随着风刮来，接连不断。后来听爸爸说，那天妈妈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我给生下来，所以他从小就告诉我，我们要一起好好对妈妈。
爸爸在镇上的一家修理厂工作，每次下班回家，他身上总有一股汽油味，衣服倒是没有脏，因为他们在工作时需要穿工作服。后来，有一次妈妈忍不住说了句臭死了。从那之后，爸爸每次回家身上都会带有一股薄荷香，他说那是修理厂那里沐浴露的味道，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爸爸工资不高，但是对我们总是很舍得，他每次发工资都会给我们买很多好吃的，还会给我和妈妈买很多衣服。
他的欣赏水平不太好，刚开始妈妈总是笑他，后来，他眼光慢慢好了起来，妈妈反而对此不语了。
爷爷奶奶在我生下来之前就已经离世了，爸爸妈妈忙着上班，也无暇种菜养猪什么的。所以，我们家算是村子里为数不多需要去镇上买菜的。
我被爸爸妈妈养得很好，爸爸说我幸亏长得像妈妈，所以才会和妈妈一样好看。妈妈会给我扎很多种发型，我的衣服和手掌总是干干净净的，每次陪妈妈去镇上买东西，总会被爷爷奶奶们夸可爱，还说我很懂事。
好奇怪吧，我懂事得很早。
我小时候有很多很多玩具，有一些是爸爸给我做的，剩下的都是妈妈在超市给我买的。日复一日的，后来我就有了很多芭比娃娃。
然后，我就可以和妈妈一起给芭比娃娃做很多好看的衣服，妈妈在服装厂上班，她给娃娃做的衣服可好看了。每次小朋友们来我家玩，都让她们很羡慕。
每次我玩完玩具后，都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之后，爸爸总会假装生气然后再帮我收拾好玩具，我记得。
再后来，爸爸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就不会待在一起陪我了，也很少会陪着我。我开始慢慢试着一人分饰多角地玩过家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那天，该是妈妈晚上陪我睡觉了，可她下班后一直没回来，爸爸换了身干净衣服，决定去找她。
窗外的雨把糊在家门口木柱子上的纸撕得粉碎，闪电阵阵轰鸣，照得院子格外明亮，屋子里面太黑了，我索性趴在门边张望。
不过一会儿，雷声便小了些，我听到有汽车驶过的声音。
村子里的路修得十分宽敞，但汽车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爷爷生前因治病借了不少钱，爸爸妈妈还了很久很久才还完。所以我们家一直没买上小汽车，这也让爸爸很是抱歉。
我觉得没什么，我很喜欢爸爸骑摩托车载我，特别是在夏天，吹着不同于路人所感受到的凉风。但是，妈妈好像很在意，特别是在村子里吃酒跟其他小朋友的妈妈聊起这些时，她好像总是羞于说出口。
妈妈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进房间后拿走了一个棕色的袋子。她好像很急，也没拿伞，就朝着雨里跑去，大门再次打开，我看到她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我抱着手里的娃娃，呆呆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我想，她应该有很重要的事吧，她进屋门时都没看到我。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决定自己先去睡觉了。
那天晚上我很害怕，我是第一次那么害怕打雷的，但是没人可以保护我。所以，我没哭，我只是悄悄地开灯，悄悄地关灯，悄悄地上床，然后悄悄地闭上眼睛。我只是有一种预感，觉得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
外面好吵，我走到院子里。看到住我家旁边的刘奶奶带了好几个穿红色马甲的阿姨，还有几个警察叔叔，村里好多人都来了。
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她们在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不约而同地都会带上某种情绪，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同情，也叫怜悯。
但是，那天的我很开心，因为我听到她们夸我妈妈美，还有，听说爸爸从村里那条险桥摔下去了，去外地做手术了，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陪我，我要乖乖的，不可以吵着他，这样爸爸才会回来看我，所以我得跟着那些阿姨走。
我那时才5岁，我好像什么都不懂，但好像什么都懂了。我不哭也不闹，依着她们的安排。
……
在孤儿院的日子很乏味，我性子很淡，所以总是一个人。我不喜欢芭比娃娃了，也不喜欢粉色了，芭比娃娃的衣服一点都不好看，比不上妈妈做的。
院长奶奶后来找我谈话，说我应该活泼一些，我答应她了。但是，我好像找不回以前那个自己了。
跟我差不多时间进来的小朋友们大多都被领养走了，我知道，是因为他们嘴甜、笑起来好看。
所以我很讨厌被注视的感觉，因为每次有要领养孩子的父母来，他们总会选择别人，看他们未来的孩子的同时，然后盯着我，问院长奶奶“这孩子性格为什么这么淡，都不和别的孩子玩。”
我记得刚来这儿的时候，我总是在门口坐着，我想等爸爸。后来，我长大了，我也知道不用等了。
我好像，也快记不清楚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我恨她吗？我不知道。但是，或许只有恨她这件事，可以让我有那么一点点地感觉到甚至找到我存在且继续努力生活下去的意义。
再后来，我上学了。我可以快速回答出老师的问题，可以保质保量地完成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
我不用上兴趣班，也没有走读的强烈欲望，我只能，学习。
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成了老师们口中的乖学生。
所以，我考上了省内最好的高中，进的实验班。
我的生活，被迫被各种学习任务充斥着，好似这样，就可以漠视时光的流逝。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转变呢？是什么时候渴望时光过得再慢一些、再慢一些呢？在不计其数的心跳声中，我发现我已经记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