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富庶,郡守府更是堂皇,张敬不敢怠慢阿娇,将她安置在西苑一处雅房。雅房外守着两个机灵乖巧的婢子,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龄,知晓屋内小夫人是郡守府的贵客,俱都不敢轻忽,支棱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的动静。
此刻远远瞧见萧铎等人行来,又见郡守跟在萧铎身边,毕恭毕敬,急急前行礼。
萧铎一摆手,免了她二人的礼,眼神望向阿娇所在的屋子:“醒了?”
婢子声音脆生生,答的利索:“夫人未曾唤人,想必还在熟睡。”
张敬怕的,本就不想在萧铎身前多待,如今将萧铎亲自送到阿娇住处,借着让他们夫妇独处的理由,讪讪退下。
萧铎挥退两个小婢子,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床前。
阿娇卧于榻,果然还在昏睡,她身已被换舒适的衣袍,乌发铺散,被衾遮住了半张小脸。
此刻,她露出的半张小脸正朝着萧铎的方向,纤弱惹人,楚楚可怜。
整整半夜,萧铎的心这才踏实下来。他视线凝在她脸,离了近一些,才发现她唇瓣微张,大约是因风寒,呼吸都发烫。
他盯着她发的唇瓣,喉咙微动,好半晌,才转身去给她倒水。
屋内用小火温着热茶,茶水咕咚作响,热气袅袅。
阿娇在床榻一时发冷一时发热,身都出了一层薄汗。
萧铎端着茶水,怕洒到她身,动作极为笨拙,小心谨慎地喂了她水,见她似乎了一些,眉心才舒展。
茶杯放下,他又想起刚刚府医的话,眉心不由蹙起,掀开被衾,果然见她两只手腕皆了药,被包的严严实实。
阿娇实在是倦极累极,加身体发了热,一时半会儿便睡得醒不过来。然则,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萧铎正要查看她手腕伤势,她便惊醒了过来。
本就睡得不安,此时一睁眼,便见一高大身影在自己床前,阿娇瞬间低呼出声。
萧铎立刻沉声安抚:“是我。”
阿娇时常被噩梦惊醒,如今更是刚刚被关在底舱许久,惊心动魄的度过了一晚,难免风声鹤唳。
萧铎一夜鏖战,身战甲尚未换下,脸血污未清。
阿娇挣扎着坐起身,拥着被子扬起小脸看他,眸色若雾。
她的唇瓣还湿漉一片,萧铎如何受得住,忽的转过身,脊背挺直,声音稍显冷:“你好生养伤,过几与我一同回汴州。”
阿娇还未来得及应声,他便极快地转身出了屋。
从郡守府出来,萧铎直奔休整之地。这处休整之地是宋州将士平里操练所用,如今隐隐有荒废之意。
石山正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训话,旁边几个小郎将站的挺直,听得认真。
相比金州船只的死伤惨重,梁军虽有损伤,却并未伤到元气。
萧铎走近,石山眼前一亮,立刻迎前:“王爷,那五牙大舰?”
他垂涎已久,早就想弄回自己军中。
萧铎绕过他,直接回绝:“休想。”
五牙大舰乃梁地放在淮水分流处以备不时之需所用,被周寅等朝臣知晓他动用,定会絮叨不休。更何况,石山这厮竟还想带回自己军中。
石山不过随口一试,被拒绝倒也不见沮丧,跟在萧铎身后开始汇报伤亡。
萧铎听得眉头微皱,这些部下跟随他出生入死,断不能叫他们白白丢了性命,他打断石山:“传我令,设坛祭战殁军士,优养其父母妻子。”
石山微怔,即刻敛容,行军礼:“诺!”
军中其余将士闻听此令,无不动容。
萧铎接连几宿在这边,俱都没有回郡守府。
阿娇自那醒来,知晓钟彦也无事之后,便专心养伤。在那场梦境里,阿娇没有见过宋州郡守张敬,她被带到宋州之时,郡守府下百口人已被斩杀。
张敬不愧是宋州郡守,供给阿娇平所用,皆不是凡品。就连一根最普通的朱钗,都是前朝王族之物。更遑论是平里送来的补品,动辄人参鹿茸。
如此养了几,她身子大好。萧铎派人来传信,留下石山善后,其余人等即刻启辰回汴州。
张敬心里巴不得赶送走这位北方霸主,面却还装的殷勤不舍:“是下官招待不周了。”
一转身,怕梁军走的不痛快,他还特地亲自为阿娇安排布置了车架。
阿娇了马车,车子驶出宋州城外,才发现车中蹊跷,张敬竟然直接送了一盒东珠给她。
她捧着东珠正不知所措。
李秀奉命前来传话:“王爷说,车中东珠,王妃收着便是。”
听出这是萧铎的意思,阿娇才舒了一口气,瞬间心安下来,这珠子过了明路就好。
河东王行军,自是一路平安。
阿娇终于到了汴州,忍不住掀开车帘去看,一时间禁不住震撼。与吴越不同,汴州城楼古拙,大气恢弘。
城内街道繁华,贩夫走卒叫卖声不断。
河东王府早已接到命令,知晓王爷要携王妃回府,皆都严阵以待。
竹香等一众侍女早就被安置进府,如今听到小郡主要回来的消息,早早地就等在了府前街入口处。
阿娇车架行来,未见其人,竹香已经泪眼汪汪,殷殷切切的小跑着迎去,嘴里唤着:“郡主!”
那场景,将她吓的不轻,这几,她但凡想起小郡主被劫走,呼吸都不能顺畅。若是小郡主真出了事儿,那她定也不要了这条命。
阿娇听到竹香声音,竟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掀开门帘就冲着她露出个安抚地笑:“竹香!”
竹香眼瞧着小郡主毫发无损的回来,又哭又笑,抹着眼泪跟在车架旁絮絮叨叨。
进府,免去府中众人拜见王妃之礼,阿娇直接被带入婚房。
连来奔波,阿娇实在疲乏,说不了几句,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夜晚,竹香唤她起来用了饭,又给她备好洗澡水,撒花瓣,待扶着她入了水,挥退了众人,才忧心忡忡,压低了声音开口:“郡主,你身子?”
她许是觉得难以启齿,又禁不住担忧,只目光殷殷的望着烛火下,小郡主莹白的身子。
阿娇险些没明白她的意思,待看到她暗示的眼神,一时间羞窘至极。
她竟担心自己被破了身子!
正要开口解释,浴房外,忽然传来婢女惊慌的声音:“王爷!王妃在沐浴。”
接着,砰的一声,浴房的门被重重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