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出现,我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父母瞬间失去了颜色。
记者的话筒递到我嘴边。
「金云暮同学,请问你选择送外卖是为了补贴家用吗?」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主要还是收租。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走完全部的高中生涯呢?」
「这是可以说的吗?」
说我被学校强制休学了?
「可以可以,不说也没关系。那你觉得自己是属于读书改变命运的人吗?」
「嗯……怎么不算呢?」
「那你认为,像你这样家庭的孩子,只有上一个好大学才有未来吗?」
「嗯……我记得我的老师说……这里会播出去吗?」
「后期会有剪辑的。」
「我的班主任说过,像我这样家庭的孩子,就算上了一个好大学,也不一定有未来。」
我看向摄影机,仿佛透过那个镜头,看向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人。
「我并不觉得我这样的家庭有什么不好,我的父母从来不会给我施加压力,他们都很爱我,从小到大,他们总是对我说,考不好也没关系。
「考一个好大学并不一定能够改变命运,考好大学只是改变命运的一种方式,关键是看人如何去把握。」
在我不知道家里其实很有钱的时候,我依然会为了自己的人生而努力学习。
在知道了家里有钱之后,我也不会因此而放弃学业,因为那不是我的钱,只有学习更多知识,才能把握手中拥有的一切。
有没有钱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我不会因为有钱而搬离筒子楼,我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记者走后,我爸把西装一脱露出里面的老头背心,我妈拧毛巾似的拧着貂皮,哗啦啦地往下滴水。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然后目光盯上了我,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好像要把供着的财神搬下来把我搬上去。
我爸热泪盈眶:「咱家终于出了个文化人了!清华啊!真是祖上积了德,惠云,打电话回家,叫他们开祠堂!告诉太太太太太太爷爷,小宝考上清华了!」
我妈忙不迭地去通知七大姑八大姨,一时间,小小室内,两个人竟然造出了一种热闹非凡的场景。
「爸爸,不用这么隆重吧?不年不节的开什么祠堂啊?」
我爸在打电话让人算黄道吉日,准备大摆筵席。
「你小孩子不懂,老爸老妈这种人,走到外面去,说好听点叫富几代,说不好听的,就叫土豪,别人都看不起的。
「咱家祖上就是从商的,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士排最先,不管有多少钱权,都是一身铜臭。咱家小宝现在就是给咱家长了脸,当然要开祠堂告诉太太太太太太爷了!」
还有这种名堂?
我妈说,不管什么样的家庭,考上清华都是值得庆祝的喜事,当然要请客吃饭。
「别操心啦小宝,咱们就是请亲戚朋友吃一顿便饭而已,绝对算不上张扬。」
第二天,我考上清华的消息见报,各大媒体网站纷纷发表文章。
然而,热度最高的并非我被清华特招的励志故事,而是由我考上清华的采访,衍生出的反思。
《小镇做题家的出现,我们更应该反思!》
「小镇做题家,在一道又一道的题海战术中,练就了针对笔试的固型思维和僵化思想,擅长应试,而失去了动手和动脑的能力。
「这些小镇做题家,每天补课、刷题,只为能考上给他们带来安全感的重点大学……
「小镇做题家们的人生,在象牙塔中如鱼得水,然而一旦进入了社会,他们原有的价值观就会彻底崩塌,从而走上不断通过考试来给自己安全感的道路……
「金云暮同学,正是典型的成功上岸的小镇做题家,在记者采访时,她的父母会立刻换上齐整的着装,来粉饰生活上的窘迫,满足由孩子的成功所带来的虚荣心……
「小镇做题家对待面试和采访,往往都会由于紧张而失去笔试中的逻辑,这种只擅长应试的人才真的能靠自己改变生活和命运吗?」
我和爸妈坐在电视机前,六眼懵逼。
「失去了动手和动脑的能力」「粉饰生活上的虚荣」「只擅长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