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家务活便由陈氏和小陈氏接手。
田地只剩了四十亩,又要自家出人力和财力亲自耕种。
生活质量肯定是有所下降的。
不过水田自耕后,原先要分给佃农的四分收成,就都可以收入囊中了。
同时,第二季的作物收成也可以收入自家人的手中。
是以,李有为一家成为不怎么自耕的自耕农后,生活也还过得不错。
另一头的李无忧,在三岁那年开始,偶尔就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的世界高楼林立,男女同堂读书,同台竞技。
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新奇事物。
也是从那以后,李无忧更加喜欢读阿祖父房里的杂书。
书中有没有颜如玉她不知道。
但她梦中的场景告诉她,书中真的有‘黄金屋’。
她还爱跟着祖父到县城、府城去逛书店。
或者拉着祖父,让家里仅剩的‘仆人’——厨娘春婶婶做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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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忧五岁的某日。
“阿翁,阿翁,走啦,走啦。”
李无忧头顶花布帽。
左手拿着新得的木耙子。
右手提着个小木桶。
蹬着一双小短腿,踩上门槛快步冲进院子里。
在树阴下半眯着眼犯困的李有为,看见了自家的小宝贝,老脸顿时笑成了花。
心想着,这个鬼灵精不知又打什么主意。
李无忧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还了老头一个灿烂的笑容,
把木耙子丢进木桶里,用自己胖嘟嘟的肉手,拉着李有为的两根手指头。
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走出那间二进的青砖瓦房。
头也不回地说,“阿翁,江里退潮啦,去挖河蚬,让春婶婶做好吃的给您下酒。”
前两天,李无忧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人去河里挖那稀松平常的河蚌,卖给饭店做下酒菜和下饭菜。
那香味可诱人了——梦中的五感都十分清晰。
李无忧忍了两天,终于求得书呆子父亲给自己做个了木耙子。
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祖父去挖蚬子做好吃的了。
那是一种在岭南一带随处可见的小河蚬,大的只有成人拇指头大小。
当地人图鲜偶有会水煮来吃。
但煮完后肉质收缩,基本不见什么肉。
挖十来斤都吃不出一斤的肉来,且并不十分好挖。
对于这里的村民们来说,能吃饱才是正道。
吃这蚬子耗时耗力,还不能饱腹。
吃起来有点鸡肋,故而并不受当地人待见。
不等走了几步,李无忧松开李有为的手,放下小木桶。
蹬蹬蹬的往回跑,还不忘叮嘱,“阿翁乖,等一下无忧喔。”
再出来时,小不点手里正拿着一顶大人的草帽,往李有为奔去。
李有为本来听说小无忧说要做好吃的,便顿时来了精神。
看着此刻的向自己奔来的小孙女,心里更是甜滋滋、软绵绵的。
化被动为主动,抱起肉团子便往江边去。
现年五十有五的李有为,身子骨仍十分硬朗,走起路来还能带风。
李无忧肉嘟嘟的小手,挽住祖父的脖子。
探出祖父肩膀的小脑袋,在他带风的步伐中,一颤一颤的咯咯直笑。
此岛所处水域为咸淡水交界处,江河水产资源相当丰富。
这种小河蚬也是其中之一。
不多会,爷孙二人便来到江边泥滩。
看到大片的泥滩李无忧,兴奋的挣扎着从李有为的怀里下来。
对于李无忧这个五岁的小孩来说,除了要吃梦里的美味以外。
玩泥巴这件事,本身也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
本来,家门前的那条小河里也是有河蚬的。
只是在小河的泥地里玩,又岂能和江边大片的泥滩相提并论。
李无忧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泥滩,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正笨手笨脚的撩起衣袖,往泥滩里奔的时候。
被李有为从背后拎小鸡似得拎住了。
“丫头等等,看阿翁的。”
李有为夺过小无忧手里的木耙子,脸上一副老小孩的得意样。
蹲下来就开挖。
一连刨了几个坑,只得了小小的几个蚬子。
李无忧捂着小嘴,在一旁偷偷直乐。
看着翁翁哀怨的眼神。
她神气活现的伸出小手,也不说话就抬头看着李有为。
李有为哭笑不得的献出木耙子,跟在她身后。
李无忧并不着急开挖。
一副老大人模样,弯着腰撅起屁股观察泥面。
直到发现有分布窄窄扁扁的小凹坑后,才动手挖起来。
一耙子下去,便带出五六个鲜嫩的蚬子。
沿着周边继续挖又得了十来个。
李无忧也是第一次挖蚬子,这种找蚬子的方法也是从梦中学来的。
刚开始,她也不确定是否管用,但一挖便得这么多,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回头大喊着,“阿翁,阿翁,好多好多蚬子。”
李有为就紧跟在她身后。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他,只默默蹲下来和小孙女捡挖出来的蚬子。
小孩子天性,在过够新鲜瘾后,李无忧就把找蚬子堆的诀窍告诉李有为。
而后者,终于在一耙子下去就挖出十来个蚬子时,差点没忍住泪流满面。
李无忧在满足了自己一开始对挖蚬子的好奇心后。
便对美食也抛之脑后,只顾着在泥滩里摸爬滚打,耍乐为主。
在祖父的再三叮嘱下,只两三步的距离赘在身旁。
玩得不亦乐乎。
还时不时的搞李老头一身泥。
李无忧玩着玩着,抬头发现前面有个约莫七八岁的瘦小男孩。
他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在泥滩里扒拉着。
她好奇的问,“翁翁,前面那个小哥哥是谁家的呀?”
闻言,李有为抬起头,待看清了小男孩,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怜悯之色。
“那是村西你金水叔家的小儿子,你永生哥哥。”
李家村追根溯源都是同一祖宗的,自然两家也是有亲戚关系的,只不过已经出了五服。
他们家原来是有近十来亩地的自耕农,家里还有条小渔船。
农闲时,金水父母会在近江的水域碰碰运气,捕些鱼增加点收入。
天有不测风云。
两年前一次出江捕鱼时,被渔获吸引,往入海口方向越漂越远。
等回过神来,天空已是乌云压顶,不多刻暴雨便携风而至。
船小本就不承风浪,老夫妻二人也因此命丧江海。
最后尸骨无存。
李金水是他们家的独子,好不容易忍着悲痛为二老殓葬,作了个衣冠冢。
可惜祸不单至,发妻这边却又病来如山倒,从此缠绵病榻。
为给发妻治病,他们家陆陆续续的卖了有一半的水田。
如今已是半自耕农,生活也开始愈发艰难了。
幸而家中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
这不,小儿子也不闲着,七岁的年纪,做完家务事便出来挖河蚬,想给自己阿娘添点味头。
听完祖父的一番话,泥球似的李无忧走上前去。
脆生生的道,“永生哥哥,你也来挖蚬子吗?”
她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李永生手中的小木桶。
里头稀稀拉拉的躺着十几个蚬子。
李永生有点愕然,看着这个圆滚滚的小泥人,思索一番后终于把人对上了号。
他平日跟村里人交流不多,但也知道这个在他们村很吃得开的小丫头,“嗯,今天运气一般般,挖的不多。”
李无忧灿烂一笑,很是自来熟的教他怎么找蚬子眼。
她又带到祖父跟前,把木耙子借给了他。
出乎李永生的意料,今天他用最短的时间,挖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蚬子。
望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小丫头,他难得的露出笑容,。
见自己出来也有大半个时辰,便与二人告辞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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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一直都认为辣椒是外国输入的洋货,正式的文献(各种辞典、百科全书)里均称辣椒的原产地在南美洲,明代才随西班牙人传入中国,而中国首先使用辣椒的地区是沿海一带的江浙。实际上,20 世纪 70 年代,我国植物学家在云南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中发现野生型极辣的小米辣,从而证明中国也是辣椒的原产地之一。(资料来源网络,但按网上资料来看,关于这个说法并不多,只找到些零星的文字)
*除了泥蚬(长在泥里),还有一种长在沙里的叫沙蚬,因其通体呈黄绿色,又叫黄沙蚬,比泥蚬更鲜甜可口。黄沙蚬的原产地并不是中国,但目前在中国也多地分布着,找了一下资料没有找到是何时传入中国的。
——小时候家里也会偶尔摸河蚬来或直接炒或拆肉炒,因太随处可见根本没人卖这个东西。而现在家乡的河江里仍然有挺多,但摸来自吃的人少了很多,大都是摸去卖的,如今大多人都更倾向于买来吃,偶尔去挖也是为了过过收获的瘾。
——锯缘青蟹是老家的一种蟹(以小鱼虾和蚬子为食),以前家乡的人只管叫雌的青蟹为膏蟹,雄的青蟹为肉蟹,直到长大以后才从一些美食记录片中得知它的学名原来叫锯缘青蟹。这种雌的青蟹会在某种特殊情况下蟹膏会变成金黄色的油质遍布蟹的全身,成为一种高级食材‘黄油蟹’,以前黄油蟹都只是偶然可得,如今听说已经可以人工饲养了。相比难得的黄油蟹,家乡当地的人更推崇重壳蟹——准备蜕壳的蟹,硬壳要掉未掉为最佳,整只蟹还是软趴趴的,煮熟后去掉不可食用的器脏,可带壳吃。而相较于其他的做法,个人更喜欢新鲜的青蟹清蒸后浇点酱汁,原汁原味,鲜口无比,当然这种吃法还带有儿时的味道,可能有记忆分数加成。
——中国古代很早就制作各种工具来捕鱼了,关于挖池养鱼的记录也很早,但个人以为这些技能的传播并不广,且可能是小地域性,甚至是小阶层性的。
*在发掘距今 4700 年的钱漾山遗址中,出土了网坠,木浆和捕鱼用的丝、麻线,石鏃等古渔工具以及设有‘倒梢’的竹编鱼笼,证明当时的捕鱼工具已具多样性。——《滨湖渔史》
*到了殷商周时期,池塘养鲤鱼被王公贵族普遍采用。——《滨湖渔史》
*从越国大夫范蠡所著《养鱼经》(原著已佚)等专著来看,不难发现,其时太湖地区养鱼,已经比较普遍。——《滨湖渔史》
*贾思勰著的《齐民要素》除转录《陶朱公养鱼经》(陶朱公即范蠡)外,又在‘作鱼池法’中提到,“欲令生大鱼,须截取薮泽陂湘饶大鱼之处,近水际土十数载以布池底,二年之内即生大鱼。盖由土中先有大鱼子,得水即生也。”的养鱼经验。——《滨湖渔史》
——古代名叫《养鱼经》的书有两本,一是越国范蠡著的《养鱼经》(其实这本书的作者是有争议的),一是明代黄省曾著的《养鱼经》。
——在贾思勰《齐民要素》中转录的《陶朱公养鱼经》中有一段齐威王和范蠡关于养鱼致富的经典对话,记述了鱼池建设、苗种培育、养殖、售价等详细情况(原文较长,有兴趣的朋友可自行查资料),但查史料可知,齐威王和范蠡并非同一时代的人,两人相距近百年,这也是范蠡是此《养鱼经》作者有争议的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