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弥漫作呕的腥臭,只一息间,来自各种生物死尸的混合异味便充斥鼻腔,令人窒息。
道路上随处可见呕吐的痕迹,长久积累,甚至垒出一层生蛆发毛的地皮。
苍穹早已是朦胧的灰色。
常理而言,如此肮脏的界域应是鲜有人至,而这里的车马却好似岩中流水那般绵延不断。
且来往人士大都锦衣玉袍,腰缠万贯,显然是有权有势之辈。
能让他们屈尊来此,全仰仗黑贸市那特殊的商品——人。
若是有意观察,不难发现阴暗角落笼中尽是半死不活的人。
这些人只有片布遮身,面相憔悴难堪,新旧伤痕通体皆是,有的还在渗血,难以想象经历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脖颈上刻着数字的木牌明码标价,划定了余生所值。
黑贸市的货源五花八门,遗弃的孤儿、无力偿债的赌徒、假死偷运的极刑犯...来者不拒。
林袤鸟多,商品的三六九等有着天差地别,下至牛马同价,上至金银难换。
相差千百倍不过是常态罢了。
“老牟,你的商品价格如此昂贵,可是有何过人之处?”
夹着烟斗的婀娜妇人浅浅打量一番画像,倒也未能看出什么异样。
被唤作老牟的男子立刻赔笑,并将自己的椅子让给了妇人。
“您有所不知,说他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都全然不为过!您一定喜欢,且等着,我去将商品推来。”
趁老牟取货的空档,妇人往烟斗添了些烟草,以烟味掩盖黑贸市的怪味。
这着实有些效果,在烟点燃之后,妇人紧皱的眉头得以舒展。
她虽不若桃李年华的姑娘貌美,却也别有韵味,非亲眼所见之人,难以相信她是黑贸市的常客。
几轮烟圈消散,老牟运来一个铁笼,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被关押其中,指粗铁链毫不吝啬的紧咬着他。
狼狈的处境却丝毫不能掩盖少年非凡的气质,赤金色双眸似乎在宣告他的卓尔不群。
宛如笼中龙,只待一个契机,便可凌然于天际。
妇人嘴角微扬,转了转烟斗:
“倒是生的俊俏,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诶!他可是很能打的!”
老牟故作神秘的顿了顿,见妇人没有询问的意思,便接着说道: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
“喔噫!本大爷来了!”
青面獠牙的恶徒一脚踹开院门,肩上扛着饥渴万分的大刀,随手便劈开了院里的一张石桌。
见久久无人应答,恶徒嘘了声口哨,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往内院冲去,挨个房间搜查。
不多时,何家老少全被逮了出来。
恶徒抡圆胳膊,将大刀掷出,不偏不倚落在一个中年男子胯下,吓的男子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不迎接本大爷?想死吗?”
恶徒薅住男子头发,照着脸就是几掌,扇的那人鼻青脸肿。
“鬼爷!实在是没钱可供了啊!”
“没钱?我要的很多吗?要怪只能怪你没努力赚钱!这几个月薪水涨了吗?”
被称作鬼爷的恶徒大怒,猛踹男子腰腹,直至咳血昏厥。
鬼爷双手叉腰,望着天空长舒一口气,食指在脖颈上划过。
他们的手法极其残忍,抽筋扒皮、翘蝴蝶骨...从不给人痛快。
那一夜,哀转久绝。
......
妇人打断老牟,又添了些烟草:
“所以?他是那什么鬼爷?”
老牟连连摆手,道:
“不不不,他也是何家人,恰巧那年在外磨砺,归家之时却只见满地尸首,悲愤之下,单枪匹马杀上了鬼爷的山寨。”
......
“让我想想,你是...何云奕?怎么,来求我送你下去团聚吗?”
鬼爷站在山寨城墙俯视下方,脸上满是不屑与轻蔑。
何云奕紧握一柄染血的铜剑,他在发抖,不因为恐惧,而因为愤怒。
天空不合时宜落下连绵细雨,令人分不清水和那泛红双眼中的泪。
“诺,拿着,”
一个暗白色手镯被鬼爷掷在地上,极其变态的笑着:
“好看吗?这是用你家人每人一撮骨灰烧制而成的,也该把你加上去了。”
何云奕无言,只见那剑身微振、寒光忽闪,竟使落在其上的雨滴尽数散开。
转瞬间,水尚未落地,却是不见了人的踪迹。
这幕惊出鬼爷一身冷汗,他不曾想何家竟有如此人物,倒是追悔莫及了。
他于慌乱中寻找何云奕的身影,越发觉得背后毛骨悚然,他猜到了,那人此刻就在他的身后。
“血债,就血偿!”
一剑斩下,却不见血渍,反而金属碰撞声伴随着火花四起。
原来是鬼爷的贴身护卫替他挡下了这一剑,可光是剑与刀交锋产生的余振就已经让护卫双臂报废。
他声嘶力竭的吼道:
“鬼爷快走!咱兄弟伙尽量...”
话音未落,一剑封喉。
吓破了胆的鬼爷哪还站得住脚,当场跌坐在地上。
何云奕冷漠的注视着他,随意挥手,便将冲杀上来的匪徒们宰了个干净,直到生还者寥寥,才将剑锋指向鬼爷。
“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一剑,斩尽了愤恨。
何云奕大仇得报,紧绷的神经松懈,疲倦顷刻间席卷全身。
他步履蹒跚,拾起方才那手镯,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
“啧啧,这可是了不得,不得了,只身杀尽百人,何等妖孽!”
老牟越说越兴奋,只恨自己没法复刻那场景,否则,定要再抬价。
“姓鬼的那家伙么...呵呵。”
妇人的神色,似是对鬼爷有所耳闻。
“所有是官府的那几位之一出手擒住了他?”
“诶对!不过我纳闷,这鬼爷可是臭名昭著啊,铲了他的寨,不应该得到嘉奖吗?怎是落得如此下场!”
妇人不作声,只是让随从将所需银两递给老牟。
其中一个随从问道:
“楚大人,您不验个货?”
“黑贸市的人可比那些家伙诚信的多,不会诈我的。”
临走,妇人对老牟留下几句话:
“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做好你分内的事,如今这滩浑水,只有我...”
妇人没有再说,厌恶的嘁了一声,叼着烟斗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