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退下后,李业方才举杯
朗声道
“我等弟兄今日能相聚于此,同生共死,便是缘分。”
“我李业在此立誓,他日无论何地、何时,只要但有落脚处,就绝不会忘了照顾阵亡弟兄的眷属!”
“在座不少弟兄都是新来的,未必知晓我的规矩,三弟,你来说。”
杨师厚举杯沉声道
“凡军中缴获、捐派、拨发所得,须于司马、判官处,一一登记,而后制为公文,传示诸军,不得遗漏!”
“而后逢年节、战胜,以都为例,聚集全都将士,一一公示功勋,当场发放赏赐,若有疑虑,可当场质询军司马!军官不得侵吞,事后不得喧闹!”
说到这里,在座之人哪里还没反应过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许多在座的新附军官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此战之后,各军打扫战场,那些新附过来的唐军军官,哪里会像李业那些老部下这么老实?侵吞、私藏缴获,克扣军士赏赐,乃至于因为此事互相争执械斗,都不止一起。
虽然这才是藩镇唐军的常态,但李业决不能容忍!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纪律的口子,决不能开!
他刚才,其实就是在表明,李业自己,无论对将士,对军官,对阵亡伤残士卒,从来都是毫无吝啬,哪怕砸锅卖铁都不会少半分。
但前提是,我可以给,你不能自己拿!这不是李业本人心胸狭隘,这是军队的纪律,没有这样的纪律,之前长安溃败的程、唐两部,眼前刚刚被效节军砍了脑袋的黄揆,都是前车之鉴。
言罢,杨师厚紧接着就念出了好几个名字,俱是新归附不久的队正以上军官。
李业淡淡道
“以上几位,念在初犯,而且本将此前的确尚未申明纪律,不教不株,限明日之内,将侵夺军士的赏赐、抚恤如额发还,私藏缴获充公,就当做没发生。”
这些老兵油子当然不愿意
有人阴阳怪气道
“军使莫不是喝醉了,可小心营中闹饷兵变啊。”
李业晃动着杯中酒,不屑笑道
“兵变?谁会跟你们兵变?我再问一遍,可服此命?”
无人答话,过了良久才有零星三人上前拱手跪地请罪,其余被点到名字的九人均不言语,态度居傲。
李业对着那三人点头后,让杨师厚代为扶起,随后冷声吩咐
“派人传告全军,此九人克扣所部财帛赏赐,斩首!”
随即,帐外早就准备好的二十多名甲士直接冲了进来,新任代替赵密,担任李业亲兵十将的张归霸,亲自动手,带人擒拿九人。
九人正要抵抗,可身边却只有短刃,且刚才宴饮已经让卸了铠甲,而张归霸所领二十多甲士俱是老卒,三下五除二,便一一成擒,推了下去。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那三个请罪军官,只觉得冷汗淋漓,心中庆幸不已。
座中秦彦皱眉询问身旁的符存审
“符副使,军使就这样宰了这几个人,不怕他们部下作乱?”
符存审不屑笑道
“你忘了?此前收编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打散,能有多少亲信?再说,刚才军使说的是什么?‘侵吞所部军士赏赐、抚恤’,这话公示出去,谁会替他们喊冤?”
一旁旁观良久的李振、敬翔二人,见状也是心中思虑良多
敬翔不禁侧身对好友低声叹道
“此子,有王霸之才!”
李业到底有无王霸之才暂且不论,但咸阳桥战后,效节军一下子,就变成了长安以西,整个关中西北部最有战力的藩镇势力。
虽然此时,战后清点完伤亡,效节军仅有两千八百多能战军士。
可李业坚信,此时的两千八百多人,反而比之前那三千五战力更强。
至于人数,扩编就是了!
反正黄揆死了以后,黄巢在东边的主力,黄邺、朱温等人没有回援之前,都是没法染指京西的。
李业有大把的时间兼并地盘,扩充队伍。
他显然已经不满足于控制咸阳一地了,倒不是贪心,而是因为既然要扩军,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地盘来养。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黄巢入长安后,与唐军之间的战争先后延绵长达三年
这才半年都没过去呢,持久战还在后面,必须先找一个落脚地。
于是乎他派遣敬翔、李振,前往奉天(今乾县)、醴泉(礼泉)接管府库衙门,当然,他的图谋不止于此三县,而是北面的邠州,邠州作为邠宁镇的核心州府,又在京畿之侧,是相当富庶的。而程宗楚、唐弘夫死了以后,邠宁、泾原两镇节度出缺,邠州局势混乱,只剩少量残兵驻守。
不过此时,李业又深感自己手中人才不够用,武将虽多,但能帮忙打理地方政务,钱帛粮草,征收捐派,又能稳定人心,知道怎么对付那些地方豪族,和升斗小吏的经济之才,却太少了。
得到两敬翔、李振,就按着往死里用,二人现在都是身兼数职,当然李业也不亏待,工资也发几份的。
而现在,原先一县之地马上就要扩张数倍
于是乎,李业就在西逃聚集于咸阳的长安士民,和本地士民间张贴告示,表示临时聘用二十名文员,用以参赞庶务,虽然暂时没有官职,但俸禄照发,甚至有奖金,并且只要表现合格,可以上报朝廷补发告身。
有了这二十人,加上部分留下还没跑路的本地官吏,基本也就够用了。
这事,当然还得敬翔、李振负责,最后只得让李振先去醴泉接管衙门,敬翔留下招人。
没成想,这告示才张出去没多久,就有大鱼上钩了。
“韦庄?”
李业从敬翔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有些楞,然后反应过来,这不写诗的那位嘛,《秦妇吟》,就“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这句诗的出处,就是人家写的。
印象中,其人好像在五代十国当过宰相(其实是前蜀政权的丞相),既如此,应该还是有本事的。
于是就向敬翔问道
“你试过了?能力如何?可堪大用?”
李业招人当然不是啥歪瓜裂枣都要的,他让敬翔临时出了些题,当然不是诗词歌赋啥的,又不是科举,就考些数算,钱粮载计的功夫,以及一些常见庶务,能写公文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