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孟姝花楹的其他类型小说《鬓花颜:陪嫁丫鬟生存手册孟姝花楹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桃子不摸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眼下这间房并不大,进门左侧靠墙放着一张桌子,上面仅一盏油灯,右侧墙角是脸盆架子和一条皱巴巴的汗巾,靠里便是一排通铺,角落堆着褥子被子等物。二牙子麻秆儿身材,抢先选了个靠墙的位置,“我看看这被子是不是棉的。”墩子和换弟依次选了靠近二牙子的位置,孟姝将包袱放在铺上,见木头还在门口木木的站着。“小木头你要睡哪儿?你是男娃儿不好睡我们姐妹中间,靠墙睡吧。”木头浑身上下连件行李没有,真真儿是孑然一身,孟姝不免有些可怜。“孟...”“姝。”孟姝好笑的提醒。木头羞红了一张小脸儿,打量几个姐姐,局促的挠挠头,“孟书姐姐,村里的里正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我睡地下就好。”墩子正仔细摸被子的芯子,闻言撇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夜里湿冷,睡地...
《鬓花颜:陪嫁丫鬟生存手册孟姝花楹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眼下这间房并不大,进门左侧靠墙放着一张桌子,上面仅一盏油灯,右侧墙角是脸盆架子和一条皱巴巴的汗巾,靠里便是一排通铺,角落堆着褥子被子等物。
二牙子麻秆儿身材,抢先选了个靠墙的位置,“我看看这被子是不是棉的。”
墩子和换弟依次选了靠近二牙子的位置,孟姝将包袱放在铺上,见木头还在门口木木的站着。
“小木头你要睡哪儿?你是男娃儿不好睡我们姐妹中间,靠墙睡吧。”
木头浑身上下连件行李没有,真真儿是孑然一身,孟姝不免有些可怜。
“孟...”
“姝。”孟姝好笑的提醒。
木头羞红了一张小脸儿,打量几个姐姐,局促的挠挠头,“孟书姐姐,村里的里正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我睡地下就好。”
墩子正仔细摸被子的芯子,闻言撇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夜里湿冷,睡地上得了病,牙婆子可没那么好心给你请赤脚。”
孟姝已抽了一条被子铺床,“左右也就几天,也许明儿咱们中间就有人卖出去了,你就睡我旁边吧。”
二牙子已摸出底细了,小声嘟囔道:“是芦花跟柳絮。”
墩子正要说话,孟姝忙按住她的手,门外有粗使婆子提了食篮进门,给每人发了一个馒头。
孟姝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婆子咧开缺了颗牙的嘴说一会儿给她们送水来。
等吃饱喝足,五人躺在通铺上,起先二牙子还说起家里的事,结果把换弟给惹哭了鼻子,接着三个高矮瘦不一的小姐妹泪眼朦胧,沉浸在悲伤里便没了言语。
木头紧紧贴在墙边,直挺挺的躺着。
孟姝转头好奇问道:“你就叫木头?换弟想家了,你不想?”
“嗯,起先叫愣子,爹说贱名好养活,我嫌不好听改了,还被狠揍了一顿。”
孟姝苦中作乐,腹诽木头也不是啥好听的名字......
木头没提想不想家,孟姝也没心情搭话,通铺不大,旁边的墩子占地方,孟姝只好学木头直挺挺躺着。
夜深人静,只偶尔听到窗外果真有巡逻的人不时走过。
次日。
孟姝几人一早便起床,有下人送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并将她们带到净房,吩咐务必要全身上下洗漱干净。
几人轮流进去收拾好自己,换上统一的衣衫后便回房间等着安排。
不多时,春月身穿赭色衣衫迈着轻快的步子过来,说带她们到正房隔厅见人,孟姝这才有机会见牙行全貌。
这是一处两进的砖瓦宅子,从倒座房没走几步就到了二门,穿过刻着铜钱纹的垂花门,便见院子里已井然有序的站了十数人,俱都木着一张脸,没发出一丝声响。
春月将孟姝与木头留在院里,嘱咐勿动,示意二牙子等三人跟上,一路经过西厢房,穿过月亮门走进左耳房,那里在一般大户人家原是书房的位置,在牙行里便多功能使用。
既存放文书,又是用于专人审核并记录奴仆来历技能的所在。
来的路上周牙婆坦言这里是一处私人牙行,东家姓郑,她只是其中一名负责在海津镇周边寻人的牙婆。
孟姝见她们这伙人分开,只留了自己和木头,不由的心里一沉,不自觉的摸了摸脸。
“哟,这两个苗子生的好,过来让我瞧瞧。”
从东厢房走出来一位半老妇人,穿着一身半旧的碎花锦棉对襟褙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冲孟姝二人招手。
孟姝略有些迟疑,正思索要不要上前,周牙婆闻声急急的从正房出来,沉着脸道:“李妹子,这是我昨儿刚收上来的,就不劳你过手了。”
李姓妇人掩嘴轻笑,“怪道一早起来,周姐姐就巴巴儿的来找东家,原是挑拣了好货色。看来海津镇的生意真是好做的很。”
周牙婆素来和李牙婆不对付,正要唤孟姝上前,孟姝已戳了戳木头走了过来。
“随我去见东家。”周牙婆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二人直入正房。
李牙婆没好气的呸了声,瞪眼看着院子里的仆从。
孟姝低眉顺眼的进了正房,等周牙婆示意抬起头,才知郑东家居然是一位中年妇人,她身着鹅黄色花鸟双绘绣薄绸夹袄,下着素色挑线裙子,居中坐在刻着蝠纹的太师椅上,正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
郑东家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低头略略看了一眼手中的身契。
“童生之女,周婆婆这个月可讨了个好彩头。”郑东家赞了一声,抬头问孟姝:“想来应是识字的?”
孟姝摸不准具体用意,装作怯懦的回答:“回东家,奴婢自幼跟在母亲身边看她做绣活儿,粗粗学得几个字。”
郑东家狐疑的看向周牙婆,周牙婆联想到孟姝父女不睦的情形,微微点了下头。
接着东家又问了些刺绣女红、烹茶烧饭之类的技能,孟姝思量着一一答了,之后便不再多问,视线转了转开始打量木头的身形模样,显是更满意了些。
“陈木头?这名儿取的不妥,也罢,等回头自有人调理。你会些什么?”
木头第一次进大宅院,也不敢多看,听到问话憨憨的回道:“会洗衣做饭,侍弄庄稼,砍柴爬树。”
末了,很是想了一会儿,才局促的开口,“没了。”
木头两岁时没了爹娘,在伯父家讨生活,自小跟个奴仆也无异。
郑东家将身契放在桌子上,招手让他上前,而后伸手挑起木头的小脸,嗤笑道:“你倒是老实,是个有福的,往后倒不用这么辛苦了。”
“周婆婆将她们两带到后院罩房安置,这几天先学规矩礼仪。把这股子乡下土味儿先除了再安排。”
周牙婆应声,将孟姝二人带出门,“你们跟我来。”
三人过了穿堂进了后院,左右两堵墙隔开了西北和东北两个角院,左边的西北角院是牙行的厨房,东北角院是单独隔开的两间房,再就是正中间一排四间后罩房。
有小厮过来听吩咐,周牙婆指了木头,让小厮带他去东北角专门安置男子的院子。
周牙婆亲自带着孟姝到了靠近厨房的房间,“这几天且在这里住着,每日上午下午各一个时辰,正院那边会有专人过来教你们规矩。”
不等孟姝松气儿,又听到周牙婆提点,“别的时辰便在各处打扫院子,不拘做什么,眼里要有活儿。”
孟姝见后院四下无人,壮着胆子扯住周牙婆衣角,脸上露出惧怕之色,仿若受惊的小鹿一般。“周婆婆,您可知我和木头会被卖到哪里?”
这一天来的并不晚。
前几日已不用每天花时间学规矩,孟姝在几次伺候茶水时见了郑东家几回,对方瞧着她时,脸上露出的是满意的神色。
至于陈林,这段时间养的白了些,愈加俊秀,关于他的去向,孟姝旁敲侧击的问过周牙婆。
周牙婆知道她们关系好,只说了一句。
“他们的前程端看命了,约莫月底便要送往京城。”
孟姝便知道和陈林大概这辈子见不到了,但也没什么离别愁绪,不过是在牙行认识了一场的情分。
这日快到晌午,墩子端了饭菜来孟姝房里,两人正喝粥时,春月一脸喜意的进门。
“快着些和我去前院,机会来了。”
春月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着孟姝,见到墩子时也招呼了一声。“你也跟着去,听说这次要的丫头不少。”
说起来墩子已被拉着去挑选多次了,只是回回都没被选上。
孟姝听着话音儿,心道该是临安府的唐家来人了。
周牙婆私下说过郑东家便是出身唐家的一等大丫鬟,只是不知为何落脚在津南县,还做起了牙行的生意。
刚走到前院,便听敞厅里郑东家爽朗的说笑声。
“浑没想到这次居然是菊裳姑姑来呢,怪道今儿一早就听那喜鹊儿在枝儿上叽叽喳喳的叫,原是故人来了。”
话音里多了几分客套,孟姝也听出了一分惊讶。
接着便有道沙哑的话声响起,不冷不淡,“眼瞅着端阳节就到了,王大家的近日被派去京城走礼,来津南县的差事儿就落到了我头上,原在府上咱们也是熟识的,今儿可给我挑几个颜色好的,咱们府的老太太喜好你也知晓的。”
孟姝墩子二人在前院站定,春月依着例子将孟姝安排到了前排,墩子则落到角落。
不多时,郑东家领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出了敞厅,孟姝规矩的站着没抬头看,只眼角余光依稀辨认出来人穿着绸缎外衫。
春花春玲搬了两把椅子,郑东家邀妇人落座后开口。
“菊裳姑姑,照例,与唐府属相相冲的,有碍观瞻的都没安排过来待选,前面两排都依着唐府内院规矩教过的,后面三排做粗使丫鬟也尽够了,擅针线缝补、灶台打杂、伺弄花圃的都在这儿了。”
其实唐府挑人进门自然还要重新学规矩,但能过了郑东家这一关的自然更好,菊裳姑姑看着前两排齐整的小丫头,满意的点点头。
属相既不相冲,孟姝等人便挨个上前,菊裳姑姑身后的仆从捧着纸笔,派头做的挺大。
孟姝事先从春月处得了消息,唐府的主子最喜欢齐整的,有规矩的。
所以挑人时,一要看步伐,不能慌乱,遇事要沉着;二要看身形,包括脸、手等裸露的地方有无疤痕胎记,牙齿是否整齐,有无异味等等。
轮到孟姝时,仆从待她走近便喊抬起头来,孟姝压住慌乱的心绪,缓缓抬头,便从菊裳姑姑眼中看到一丝惊艳。
“这丫头生的好颜色。”
郑东家接话道:“确实不错,来了快月余,若不是要留着给唐府,怕是早就被挑走了。”
菊裳姑姑也不接话,左手指着一旁桌上的茶壶,“倒杯茶来。”
孟姝移步上前,还未接触到壶把手,刚伸出的手便被菊裳一把捏住,见孟姝面上并无慌张之色,暗道是个好苗子。
“打哪儿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会些什么。”
菊裳看着这一双小手,纤细柔弱,并无冻疮存在的痕迹。
孟姝稳住心神,乖巧回道:“回姑姑,奴婢家在海津镇孟家村,家里还有父亲继母幼弟,平日农忙,闲时绣些帕子补贴家用。”
待菊裳松开手,孟姝也没忘了继续倒茶,郑东家适时说:“也是个苦命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好在孟姝略识得几个字,人也胜在乖巧。”
“识字倒是难得,留用吧。”
孟姝松了口气儿退到一旁,再抬头时正好和墩子的目光接上,墩子排在最后冲她憨厚一笑,露出两只小虎牙。
相处了这么多天,墩子是个好性儿的,若是也能跟着去就好了,孟姝想着。
陆续又选了三十几个人,菊裳拧着眉头指着最后的墩子上前。
郑东家也挑眉,不着痕迹的瞪了春月一眼,陪笑道:“这个叫墩子,别看她长得粗粗笨笨的,在灶上有些天赋,就连安娘子都赞过的,不然也不会留在这儿给您过眼。”
菊裳便不再过问,只摆摆手让墩子也去旁边占着,“正好老太太的小厨房缺几个使唤的,也留用吧。”
墩子呆呆的,得知自己被选中了喜不自胜,春月咳了一声才知道行礼。墩子和孟姝相视一笑,也没忘了给春月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菊裳站起身,她此次来津南县不光是给府里挑人,夫人在津南县有两处陪嫁庄子,她领了去巡视的差事儿,刚过了晌午,这便要出门去了。
郑东家陪着送出门,路上又与唐府的另一名管事交代童子们都已准备好,只等着送到京城。之后便回到院子训话:“菊裳姑姑三日后启程,选出来的这几日都安分些等着。”
“好叫你们知晓,唐府已是极好的去处,不光仁善且还是侯府旁支,家大业大同样规矩也重。
但月钱与年节赏赐同样丰厚,你们是从我郑氏牙行出去的,往后切记谨言慎行,规矩行事。之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唯愿你们都能谋个好前程,是做一辈子丫鬟还是攒银子赎身出府,端看你们自己了。”
众人齐齐答是,被选中的皆面露感激,没有被选中的则暗暗伤心,羡慕的盯着孟姝几人。
因不急着和主家离开,统一训话便放在后面,孟姝墩子二人回到后罩房,一路都听见墩子乐呵呵的笑声,临安虽远,但她是不念着那个家的。
墩子上头已有四个姐姐,大姐被三两银子聘礼嫁给一鳏夫,自从知道卖身可以得五两,墩子父母几乎悔死,于是二姐三姐相继被卖,至今不知在哪儿,她同样到了年纪也被家里发卖了。
同一天后半晌,陈林过来找孟姝。
“明日就走?是被哪家买了?”今日只接待了唐府的人,但唐府只选了包括孟姝墩子在内的三十二个小丫鬟。
陈林木然摇头,“我也不知,我们十二个人明日一早走,听管事的说是往北。”
孟姝这才想起是要往京城送的,只是她也不清楚陈林等人去了京城是什么安排。她看着已有几分俊俏的陈林,直觉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明日一别,两人怕是再难有相见的一日。
“往后学着机灵些,好好活着。”孟姝也不知为何会这么嘱咐。
陈林捏着衣角,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东西,孟姝接过,是一个雕成兔子形状的木雕。
“好可爱,它怎么是坐着的?”
孟姝将兔子木雕放在手心,只见兔子的两只后腿蹲坐,两只前腿合在胸口,小脑袋向后扬起,两双长长的兔耳朵耷拉在后背一直到尾巴上。
“它在拜月,愿姝姐姐得偿所愿。”陈林声音依旧小小的。
孟姝才了然,兔子是她的生肖属相,要寻舅舅的事也曾在教他认字的时候无意中提起过。
“多谢,礼尚往来,我也有礼物送你。”
孟姝揣着兔子木雕往房间走去,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枚小小的荷包,只是寻常粗布所做,但在荷包的一角绣了小拇指长的翠竹,旁边绣了‘陈林’二字。
绣线是周牙婆送来的。
“愿你四季常青,不畏风雨。”
陈林小心接过,眼中露出欣喜羞涩,手指在图案处摩挲,他极喜欢这个名字。
次日天还蒙蒙亮,孟姝还躺在床上,她听到角院处传来响动,接着是脚步声,再恢复平静,是陈林一行人离开了。
房间里还没进来新人,孟姝没有起身,从枕头下摸出一截匕首,把手处刻着一个‘柏’字,是舅舅的名字,周柏。
阿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自己,此外就是舅舅周柏,他自小不爱读书,倒是对商贾之事极为热衷,一度惹的外祖父不喜。
舅舅四年前称与友人前往南方做生意,这一去便杳无音讯。
这把匕首是四年前他来孟家庄庆贺孟姝生辰,醉酒后遗落在家里的。孟姝这些年在继母手中讨生活,奈何年纪小又是女子,不能出门寻人,也不知舅舅去没去过临安。
怀着这种心思,孟姝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临出发之前,孟姝带着几方绣帕去谢周牙婆,恰好郑东家也在,“你是个知道感恩的。”
孟姝行礼,乖巧道:“多谢郑东家提携,让奴婢有了好去处。”
周牙婆接过帕子,笑呵呵拍了拍孟姝的脑袋,“东家也是看你乖巧,不忍你落到那等脏地方。到了唐府安心做事,也算报了东家的恩。”
郑东家也饶有趣味的看了看帕子,难得的给了句评价:“绣的尚可。你不用担心,唐家的主子中,少爷只有一位,年纪已十六七岁,是难得的端方君子。”
末了又忍不住给了一个善意:“若你被安排到针线房,掌事的房妈妈人也不错,我们郑氏牙行出去的,她们一向不会为难。”
“还有一桩,唐府老太太近年在给嫡小姐选丫鬟,能不能被选中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言谈中对唐府的人事安排极熟悉的样子,孟姝忙诚恳的答谢。
三日后,照例有嬷嬷过来训话,之后孟姝等人便随着菊裳姑姑前往码头。
此去临安,从津南码头坐船走水路半个月便到,唐府有两艘船,其中一艘是货船,码头上的劳力正往货船上搬货,等孟姝等人登上船便被安排到客船的船舱。
船舱不大,容纳三十几人就显得十分拥挤,孟姝和其余人都不熟悉,墩子倒是因在厨房帮工结识了几人,但明显没什么交情。
所以墩子还是和孟姝一道,她也没什么行李,除了牙行里给的一件粗布衣裳就自己之前穿过的一套。(本是要被牙行的人扔掉的,她不舍得便求了人留了下来,仔细洗过后这次又带走了。)
船行第一日,绝大多岁人都有些晕船,船舱内味道实在不好闻,好在孟姝二人没什么大碍,两人结伴到甲板上放风,菊裳并不限制她们活动,每日一碗粥一个粗面馒头养着。
孟姝站在船尾,墩子坐在甲板上发呆。
沿岸青山民居不断后退,只闻水波荡漾,声声催眠,间或能在离船不远的水面上看到几条游鱼。
又行一日,触目可见只剩茫茫水面,入夜,孟姝抬头仰望天穹,繁星点点。
愁绪带着些对未来的恐惧,一点点渗透进心里,孟姝干脆仰躺在甲板上,眼泪来的悄无声息,不知阿娘是不是化作一颗星辰,也在与我遥遥相望?
临靠岸前,菊裳姑姑身边的夏荷姐姐来到船舱,简单提点了唐府的人事关系。
唐家本支是京城怀安侯府,在临安的这一支乃侯府旁支,但这旁支却份量十足,只因临安这一支极善经商,几乎富可敌国。
唐家先祖开国时有“先登”之功,被封怀安侯,到如今已传承第五代,临安唐府是如今怀安侯庶弟的第三子。
这三房也是庶出的,实则属于是侯府旁支的旁支了。
说起来其实如今怀安侯府早已没落,在先帝一朝曾卷入夺嫡之争,押错了宝,被清算过一轮,爵位险些被夺,如今怀安侯在礼部任个闲职。
所以侯府一应花销多赖临安这一支。
临安唐府正经的主子有十位,老爷子过世,老太太生了一子二女,女儿也都嫁在临安,只逢年过节回家看望老太太,主事的是唐显,也就是大周朝有名的财神爷。
再之后便是唐显的嫡妻云夫人,云夫人生育一子三女,剩下三位姨娘,共生育四女。
姨娘不算正经主子。
从郑氏牙行买来的丫鬟,有一半会重新学了规矩后安排在主子院里服侍,其余则再另行安排,约莫便是内院洒扫、针线、灶房之类的去处。
听完夏荷的介绍,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听闻只有一位嫡出的少爷如今十六岁,眼睛都转了转。也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儿,更多的则是麻木,带了些对未来生活的恐惧。
夏荷聪敏,一双眼睛左右扫了一遍,也不再说话,只暗暗记下明显不安分的,看到角落里孟姝二人时,不由诧异了片刻。
只因这两位组合颇有些滑稽,一个瘦瘦小小,小脸还未长开但已然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另一个则很有些壮硕,且呆头呆脑的,正捏着一枚荷包发呆。
这一切孟姝与墩子都没往心里去,孟姝是无所谓去哪儿服侍的,她有绣活儿可以安身,不拘去哪儿办差,只想着可以赚够银子赎身,墩子则肯定是要去往厨房当差。
“这荷包真好看,孟姝你绣的这枚胖胖的元宝真应景儿,等咱到了唐府可不得用荷包装银子。”
孟姝听完噗嗤一笑,墩子莫非以为是去唐家捡银子呢。
不过这看似稳妥的去处,在船只刚靠近临安的密渡桥运河码头时,就陡然生了变数。
曹管事带着孟姝等小丫鬟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不消片刻,房门打开当先走出两位身穿黑衣的男子,后面拉出两个被五花大绑用抹布塞了嘴的人来。钱掌柜见此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脸色灰败,在家主目光注视下浑身如筛糠般颤抖。
之后家主冷哼一声,当先甩袖走出琅琊院,大管家带着黑衣人紧随其后,嘱咐曹管事尽快善后不要打搅龚掌柜等人休息。
当大管家路过孟姝跟前时,投过来一束目光,似赏识又似可惜。
孟姝浑身紧绷,内心惊疑不定,难道是大管家早已察觉?自己的举动破坏了大管家原先的计划?
因猜不透那目光的含义,孟姝多少有些忐忑,担心自己是否好心办了坏事。不过她既然被分到琅琊院,这么做也是她的职责所在,想通后便不再害怕,撸起袖子开始帮忙收拾屋子。
眼前这间正房并未烧起来,只有门窗被烧的焦黑一片,想来应该是刚放火便被护卫擒住,刚才虽然混乱但孟姝注意到原先守在房门口的钱庄伙计不在,被擒住的两人里也没有他,估计大管家应该派人盯着了。
花厅内有打斗挣扎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损失,原先窗下的箱子适才也被搬走,曹管事行事也利落,不消片刻便清理完,只待明日将门窗恢复。
曹管事与唐龚二位大掌柜告罪一声,便带着孟姝几人走了,临走时孟姝看到唐司理正陪着一位花甲老人说话,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好茶成痴的朝奉二叔公。
次日,夏竹洛梅来时显然也听到了消息,见到孟姝后露出后怕的表情,孟姝上前小声安抚之后两人便一同去饭堂打饭。
昨夜偏房里的伙计都被带走调查,夜半才回。
夏竹与孟姝配合大厨房的人将大掌柜们的早食带回来,洛梅已带人正在例行清扫。粗使丫鬟的差事说起来还算简单,无非是洒扫庭院,端茶倒水都且用不着她们,那是二等丫鬟才有资格做的活儿。
将早食摆放到八仙桌上,此时大掌柜们还未起床,又端水并一些洗漱用品放到门口,早上照顾客人的差事就办完了,只等着一会儿他们出门再进去收拾便可。
孟姝伸了个懒腰,这可比在孟家庄轻松许多。
回到房间,绿柳已将二人的早食端了回来,一碗米粥,两个包子和一碟小咸菜便是她们的份例,唐府公中的大厨房按季更换食谱,多是添加时令小菜,但下人们的饮食一年四季也都差不多。
为什么丫鬟小厮们总削尖脑袋想往上爬,待遇不一样。
比如从三等的粗使小丫鬟升级为二等,那就有资格到主子的院里伺候,虽然不能进主子的房间,但到底和主子接触的机会多了许多,偶尔的赏赐便比月钱丰厚。至于饮食,除了大厨房的份例,主子们吃不完的便也会赏赐给院里伺候的下人,月钱也从两百文涨到三百文。
二等丫鬟熬资历升级成一等大丫鬟,那已经算是百里挑一,若没有背景或上下打点那是万万做不成的,以唐府为例,九成的一等大丫鬟是家生子奴仆,能在老太太、家主、云夫人身边伺候的,那起步就得是忠仆之后,素问便是一个例子。
“老太太带着府中几位小姐去看龙舟了,我先引你们去正院儿磕头,再安排你们的住处。”
石榴生得一张圆脸,看上去一团和气,她先端详了一下墩子,不禁笑了一声。
墩子也正偷偷打量她,心中暗道这是和我一样的人。想必也是喝凉水都能长胖的,看着就倍感亲切。
石榴在前面领路,轻声介绍道,老太太所居的院子名为福安居,占了府中最好的位置,前有人工湖,后有四季常开的花园子,单是在福安居侍奉的就有数十人。
到了正院门口,墩子三人依着规矩恭恭敬敬地叩头,等站起来时,便见一位相貌极周正的大丫鬟在打量她们。
“这都是郑山家的送来的?看着倒是挺老实的。”
石榴憨厚地笑着回话:“回素问姐姐的话,郑嫂子是从咱们老太太这儿出去的,安娘子也脱了奴籍在津南县做事,内院的吴管事说这几个都是她点过头的,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
素问是福安居的一等大丫鬟,专门掌管老太太的嫁妆和私库,是老太太身边一等一信任的人儿。
闻言她点了点头,吩咐石榴:
“赶巧儿你来了,我正打算派人去小厨房传话,老太太今年头一回出府必定劳累,晚上的席面让安妈妈做些好克化的,上回那道素烩三鲜丸子汤老太太说了声好,让安妈妈打量着。”
“这话我一准儿带到,素问姐姐放心。”
石榴和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关系都极好,传个话也是份内的事。
墩子瞧了满眼的富贵,等分配好了屋子便捯饬床铺,四人间,就住三个人还算宽敞,同住的还是她们一同来的,另两个都是十四五岁年纪,一个叫大妞,一个叫桂圆。
约莫刚过晌午没多久,有人来传话说是安妈妈得空了要见见新人。
“从郑山家出来的,我这小厨房用着也放心。一会儿让紫苏带你们去领份例里的衣裳鞋袜,你们刚来勉强算是灶上的三等小丫鬟,月例三百文,每月月底支钱。”
安妈妈身材微胖,穿着件半旧的浅蓝色绸衣,说话干净利落。
在小厨房做事的丫头,按例一般都需要取食物相关的名字,因着大妞总是脸红红的,安妈妈做主给她改了名字叫红豆,桂圆不用改名,到了墩子这边,安妈妈突然问了句话。
“安儿来信,说你在白案上有几分天赋,以后你认真学,总有出息的一天。和你一块儿绣活儿不错的小丫头可是分配到针线房了?”
听到有安娘子举荐,墩子的欢喜写在脸上。
她福身行礼后如实禀报,安妈妈听完皱了皱眉头,这几日菊裳家不太平静,宅院里也传了不少风言风语。
最后给墩子取了个冬瓜的名字,便打发身边的紫苏带她们下去了。
别人不清楚,但安妈妈是唐府经年的老人儿,前些年老爷打发郑山一家子去津南县常驻办事,自家女婿和郑山交情颇深,她便求老太太恩典让唯一的女儿安娘跟着女婿也去了。
日前来了家书,安娘提过这两个丫头。
一是关于孟姝,年初府里老太太发话要给几个小姐们选贴身丫鬟,实则是姑娘们日渐大了,贴身丫鬟往后便作为陪嫁丫鬟培养的。
安娘提到郑山家的说孟姝颜色好,绣活儿不错人也机灵,更难得的是识文断字,正是最好的人选,有心让安妈妈提点,结个缘分。
二是墩子在白案上确有些天赋,让自家老娘多关照一二。
安妈妈沉思须臾,便知孟姝境况怕是不妙,只是自己是否要将此事揭露出去,还需再斟酌斟酌。菊裳虽然守寡,但她是唐府的家生子,在内院管事中也有几分地位。此间关系曲曲折折,门道儿不少。
无独有偶,郑东家的来信与安娘子的家书一同来的唐府,如今正在素问手里。
这一切孟姝自然无从知晓,此刻她愁绪百结,正对着脸盆里的水面发呆,匕首出鞘,搁在一旁地上。
若是这张脸毁了,变得与应春一般,也好过在春风楼为妓。只是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水中倒映出一张明艳的小脸,与阿娘有七八分相似。
就这样一直到了后半晌,魏妈妈来到了后院。
魏妈妈年近不惑,虽涂脂抹粉仍难掩老态,但从眉眼间仍可窥见其年轻时的美貌。她衣着并不如何让风尘,身着一身柳青色绫缎长衫,外着墨绿色锦妆比甲,下身是绸布云纹挑线裙子,乌亮的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嵌翠宝的珠簪。
她身后跟着七八位楼中姑娘,皆是满头珠翠,一群人叽叽喳喳互相打趣,说的都是今儿在龙舟赛上的闲话。
恰好粽子出锅,没过多久,整个春风楼的姑娘都聚集到了后院,孟姝放眼望去,竟有三四十人之多。
魏妈妈并未多待,嘱咐了几句就遣人叫了孟姝,之后就带她去了一个院子。其余人看向孟姝的眼神不一,其中一个长相姝丽的女子无声的叹息,也没人注意到。
孟姝低头跟着,进了隔壁院。
这处院子与厨房一墙之隔,上午路过时孟姝看到里面十分荒凉。
直到进了内里,才有些后知后觉,只见院中无花无草,正面三间卧房,包括两边的次间也落了一层灰,都无人打理的样子。
魏妈妈在房门前站定,后面的下人自行打开房门进去清理。
“你要知道,进了我春风楼,除非有人花大价钱为你赎身,否则你休想出去。”她端坐在明堂里的太师椅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朦胧的尘斑。
随着这句话,孟姝迈步走进屋子,即使不特意去看,厅堂两侧摆放的各类刑具也闯入眼帘。孟姝浑身冰冷,不敢直视上首的魏妈妈,双手紧握成拳,悲凉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魏妈妈缓缓起身,优雅地走到左侧刑具前,看似随意地拿起一卷针具,手指在其上来回拨动,无需言语,身后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捂住孟姝的嘴,开始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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