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过皇宫的死牢很多次。
可从前的每一次,都是我将人送进来。
但劫狱,这还是第一次。
这地方对我来说比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要熟悉。
我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沈确。
不过,他看起来却狼狈的要命。
甚至比我在草堆里捡到他的那次更为狼狈。
他浑身是血,也不知被捅了多少刀。
穿着白色难看的囚衣,干涸的血迹粘在了他脸上,墨发凌乱地散在身后。
幽暗的牢笼内,我甚至无法辨认他是死是活。
我走到他身边,目光在瞥见他略微起伏的胸膛后舒了口气。
还好,还留了一口气在。
缓缓蹲下身子,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蹙起眉,“沈确,短短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沈确的指尖动了一下,很细微。
他疲惫到睁不开眼睛,却仍能辨认出我的声音。
“你……你怎么来了?”
他嗓音嘶哑,干涸地像是一口枯井。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想让他继续活着,我便来了。
我给他喂了一口水,“想来便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沈确也不知哪来的精力发笑,“阿淼,你怎么总能够碰上我最狼狈的样子?”
我简单替他处理了一下向外渗血的伤,一把将他抗在背上。
毫不客气道:“真不想让我碰到你那狼狈样便安分些,少折腾自己这条命。”
沈确爬在我的背上,我能感知到他的气息有多么虚弱。
心口上像是悬着一把利刃,稍有不慎就会坠下,被血淋淋贯穿。
沈确倒是云淡风轻的样,他疲惫地睁开眼睛看我。
昏暗的夜晚下他明明看不清什么,确偏偏还要执着。
仿佛时间的沙漏就要停止,他再也无法看见。
“不会再折腾了……”他气若游丝,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在我身边。
我瞳孔一颤,加快了动作。
嗓音里带着颤抖,“你最好是安分些。”
偌大的地牢里此刻空空荡荡,竟是没有半点人影。
直觉告诉我不对劲,但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想那么多了。
我只想将沈确带出去。
背上的呼吸越来越细微。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压抑又难受。
“沈确,你不许睡。”
我厉声喊着他,“你当真甘心吗?”
“其实当初的你受的伤一个月便能好,如若不是我刻意拖着,你是能赶上你父皇最后一面的。”
“你是宫中他最宠爱的皇子,就连皇位说不定都是给你的。”
“你不恨我吗?”
“你本该轻而易举得到这一切,但全都被我毁了。”
一个人若是心存死志,我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
而我只希望他能振作一点,哪怕是恨我也好。
我原以为会听见他骂我的话,可到最后,沈确却是问了我一句,“阿淼,你真以为那是宠爱吗?”
“他不过是欲将我推向风口浪尖,众矢之的……”大脑嗡了一下。
我一时说不出话。
“皇位是留给皇室的血脉,而不是我……”沈确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皇兄最后让你留我一命,是顾念了片刻手足之情,但我并非沈确……”离开大牢的门就差一步。
而牢笼的门口早伫立着一道身影。
是薛太后。
沈确的母亲。
但,她看向沈确的目光实在薄凉。
沈确也注意到了前方那人,他喉间涌出一口鲜血,看上去有些悲哀。
“从始至终,我皆是一个无名之人。”
“阿淼,我同你一样,没有名字。”
我心跳空了一拍。
薛太后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沈确身上,却带着无形的压迫。
她红唇微动,“阿确,你要去哪?”
阿却……?
我瞳孔瑟缩,骤然间想起了一个人。
沈确嗓音嘶哑,“阿淼,放我下来吧。”
我没答应他,固执道:“我说了要带你离开。”
沈确愣了一下,苦笑:“阿淼,我们出不去的。”
“谋逆者的下场只有死。”
薛太后似是很满意他的话,她目光幽幽转向我,“姑娘,见也见到了,你也该离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死牢这般好闯。”
“把人放下吧,哀家同谨王还剩下一个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