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满园之际,山陵崩的消息传至了梅园。
新皇登基,万象新始。
梅园里多了几具僵硬的尸体。
杀人不过头点地,陈娘悄无声息地将他们扔进了乱葬岗。
梅园中的亭子中,泥炉上的茶壶翻滚,我终是掀开了我与她之间的那道帷幕。
“如今这般,可还满意?” 陈娘眼含热泪,答道:“满意” 我点了点头,问:“是四十岁的半秋满意,还是千年的猫妖醇酿满意?” 陈娘惊愕地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哽咽说了三个字,“都满意” 她根本不是四十岁的“半秋”,而是半秋院子里那只狸花猫,相貌极丑,它没有名字,它在世间游荡了一年又一年。
它也不知道它活在世间的意义是什么?那年,它被几名醉酒的汉子打断了腿,奄奄一息,它以为它终于要死了。
死了也好,死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呢?它很想体会一下,但它没有体会到,半秋救下了它。
半秋没有嫌弃它的丑陋,像照顾孩子一样精心照顾着它,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醇酿,多少年了,它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它想,要是这般的话,再活一千年又有何妨。
但它发现,半秋过得并不好。
朗朗晴日,半秋却是阴郁的,她会摸着它,小声诉说着往日的欢喜,也会诉说着近日的忧愁。
院子里随便一个下人也能欺负到她头上,她感慨着世上人心不如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后来,她身子重了起来,抱不动它了,急需要照顾的节点,院子却只剩下了半秋与她的一名小丫鬟,冷清的很。
直到生产那日,半秋口中的郎君终于来了一次院子,它以为半秋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结果却是噩梦的开端。
此后的每一日,半秋都活在了折磨之中,一年更比一年苦,四十岁那年,一场大雪悄然而下,半秋终是油尽灯枯。
数年的委屈心酸再也藏不住,泪水打湿了它的毛发,半秋小声说:“若有来生,我定会将他们千刀万剐。” 陈娘十分平静地与我诉说了这些往事,我的心却一阵阵痛了起来。
“所以你尽散修为,不惧灰飞烟灭,求得时空逆转,回到了四十年前?” 陈娘点头,叹息一声,“你看,现在这样,多让人满意啊!” 雪越下越大,阵阵梅香传来。
陈娘定了定睛,看着我,忽然问道:“所以,你又是谁呢?” 我又是谁呢?是矣,我也不是半秋。
我只是一株生在乱葬岗下的无名梅树,半秋七岁那年,与裴次之玩闹到了乱葬岗下,发现了我,将我移栽到了梅园中。
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很是喜欢梅花,整个梅园,都是她从各处搜罗来的梅树,有名贵的,也有像我这般轻贱的。
但她都是一视同仁,一年四季,都有她的身影,她高兴了会来,伤心了会来,一来就会絮絮叨叨地讲半天,实在是可爱得紧。
我就这样看着她渐渐从垂髫小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后来,她悄悄与我们诉说,说她好像有点喜欢上了裴次之了。
有时候,她口中的裴次之也会来梅园坐上一坐,抑或是,陪她打闹一二,但不知为何,我从那人的脸色中,并没有看到他们人所说的情意。
半秋最后一次来梅园时,我刚好开花,她欣喜地说,她要与裴次之成为夫妻了。
那次,她在梅园里待了一整日,憧憬着未来,也说了许多往事。
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半秋。
不久后,我从梅园里丫鬟的口中,镇国公府被满门抄斩。
我本没有七情六欲的,我第一感受到了伤感。
半秋怎么样了呢?她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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