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两个女人在洗衣裳。
林思泠提着木桶凑过去,婶儿姨姨喊得亲热,央对方帮忙打了半桶水,吃力地提回自家租房。
先拿扫帚扫两遍地,将上任租客留下的垃圾扔了,才把抹布打湿,逐一抹屋。
租房只配备了极简陋的家具。
砖头石头垒起来的木板床,缺胳膊少腿的方桌、条凳,厨房里砌的土灶、土缸。
嫌床板上那堆发霉稻草埋汰,林思泠全扔掉了。
整理出自己和林莹莹的几件破衣裳,放在床两头。
心想这床比邢峰家的宽多了,她总能上床睡了吧,不然她能去哪?
拿出行李中的几个木碗,摆在擦干净的灶台上。
第二次去井边时,两个洗衣裳的女人走了一个,剩下那个笑眯眯帮她打水,顺便问一句。
“丫头,你们新搬来的?
家里就你和你娘两人么?”
林思泠心想这消息传得倒是快,点头。
“是的,婶儿。
我爹刚过世,我娘怀着遗腹子。
我叔担心我们娘俩在乡下受欺负,特意将我们接进城就近照顾。”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特意将邢峰拖出来当挡箭牌。
女人好奇:“你们是哪个村的,说不定我认得?”
林思泠随口说了个偏远村的村名。
召南县辖地十多个村,每个村几十上百人,对方好八卦就去慢慢查吧。
女人果然迟疑着没能接上话。
林思泠提着桶离开,才听见她在背后追补了一句:“我姓俞!
丫头,我住你们隔壁——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林思泠不知道她真热情还是假热情,回头对她友好地一笑:“好,谢谢你俞婶儿。”
回租房继续清洗门窗。
直至将鸽子笼收拾得焕然一新,才颇有成就感地洗漱,换身干净衣服,去还工具。
邢峰家只有公玉谨在。
房门半开,瞅见他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看本发黄的书。
林思泠心里纳罕。
想这家人到底是穷是富?
你说他们富吧,家徒四壁;你说穷吧,两人穿着明显不似苦老百姓,公玉谨甚至还能养病读书!
上前一步,轻扣房门。
等公玉谨咳了一声,才小心站到门边:“公玉哥哥,我来还你们东西。”
公玉谨拿着书,坐在椅子上分毫不动,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自己还回原位去。”
林思泠依言,将木桶、抹布、扫帚,依次搁回厨房。
打算招呼离开时,公玉谨抬起头来,又看了她一眼。
“你头上包扎的布发黑了,若是伤口已结痂,没必要再包着。”
林思泠怔立一刻,突然间,眼眶发热。
头上的伤,没有任何人关心。
连她自己,差不多也要忘掉了。
没想到,穿越过来浑浑噩噩过这么些天,第一个关心她的人,会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这孩子,之前她还觉得他毒舌、不讲礼貌来着。
“......本来就丑,一哭更丑了!”
公玉谨眸光波动一下,放下书,面含嫌弃地向她招手:“你过来。”
林思泠镇定下情绪,摸摸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失态。
有点狼狈的缩手缩脚,走到他面前。
不敢过分靠近,怕自己一身土气,脏污了对方的贵气。
“等我会。”
公玉谨起身进里屋,拿出来一个白色小瓷瓶,瓶盖带段鹅黄绸,递到她手中。
“这剩的金疮药你拿回去,每天三次擦,不要随便用脏布接触伤口。”
林思泠收拢五指,紧紧握住药瓶。
“谢......谢谢公玉哥哥。”
公玉谨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坐回木桌边,重新拿起书。
林思泠回家,在厨房找到那碗留下来准备饮用的清水,解下脑袋缠着的布条扔了,摸索着洗了伤口、上药。
林莹莹天擦黑才和邢峰回来。
环顾“新”家,扔给满脸期盼看着她的林思泠一个油纸包裹的小包。
林思泠饿得前胸贴后背。
见那油纸包往外渗油,一摸满手荤腥的味儿,怀揣激动打开——
以为里面不是肉至少是油汪汪的大饼,结果定睛一看,竟然只是半个杂粮饼。
边缘还不知被谁啃过一口,坑坑洼洼的。
视若无睹自个闺女看她的眼神,林莹莹扶着腰,施施然走进卧室。
扫视一圈屋里后,微微皱起眉。
“怎么就这点东西?
还好我预先添置了些。”
抓起床板上放的一叠小衣裳,扔给林思泠:“你睡厨房去——以后没我准许,不许踏进这屋!”
林思泠......
习惯了气都懒得生了,抱着自己东西,转身便去厨房。
两条木凳拼在一起,垫上旧衣裳,权且当床。
她相信只要自己勤快,这些艰苦的生活环境,很快会得以改善。
啃了几口干饼子,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林莹莹扯着嗓门叫她。
走出去一看,好些人挑着担、推着车,给她们送家当来了。
粗劣的锅碗瓢盆、扫帚水桶帕子,林莹莹给自己买的衣裳、床上用品,还有些粮食。
林思泠被指挥得团团转。
最后干活的器具全部归入厨房,享受的东西摆进卧室。
等送货店家离开,林莹莹打开粮食口袋,从里面舀出半碗糙米,外加一小撮粗盐搁在灶台上,对林思泠交代。
“这是明天的口粮,早晚两顿熬成粥。
糟蹋了一点,瞧我不打死你!”
拎起剩下的粮食,锁进卧室床头箱。
想想觉得不放心,出来对闺女补充。
“我看很多小巷子里,丢弃着别人不要的垃圾。
你以后每天出去,寻摸些回来当柴火烧。
一担柴要十文,太贵了,家里能省点是点!”
林思泠继续啃没吃完的饼子,充耳不闻。
林莹莹见惯了闺女闷葫芦的样子,反觉得现在的眼前人才是正常的。
吩咐完毕,端起灶台上油灯,拿进自己卧室,最后抛下一句。
“吃完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干活!
别浪费老娘的灯油钱——”
林思泠瞧着重新昏暗下来的厨房,默默将最后一口干饼子,送进了嘴里。
所以,这是老天爷见不得她躺平打游戏,特意把她送过来劳动改造了?
叹口气,拍拍手掌粘上的饼渣,直接倒下躺在凳床上。
这一夜到底是睡着了。
累得发慌,连梦也没带做一个。
半夜里,隐隐觉得身上发热,过了会儿,又开始变凉。
冷得她蜷缩一团,将垫在身下的旧衣裳,抽出来裹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