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郄紫梓试探性的说了一句,没想到竟然说出来了,郄紫梓自己也被自己吓到了,不过比她更受惊吓的,就是秦湘了。
秦湘不可思议的看着郄紫梓,瞪大了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宝儿?
你刚刚说什么?
你叫我什么?
你……”还没说完,秦湘竟然不知所措的西处张望起来,张大夫显然也惊讶了一下,不过从医多年的他自然要比秦湘稳当一些,立刻回神上前给郄紫梓搭脉,试探性的问:“宝儿,头疼不疼?”
“不。”
一个简短又肯定的回答让张大夫和秦湘都松了口气,张大夫欣喜的对秦湘说:“这还真是奇了!
宝儿这一跤,摔得好啊!”
说完,张大夫立马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但是欣喜之心确实无法掩盖。
秦湘也顾不得张大夫是否失言,只是对郄紫梓又亲又抱了好一阵,才说:“宝儿?
你刚刚叫我啥?
能不能再叫一声?”
在秦湘满怀期待的眼神中,郄紫梓又喊了一声:“娘!”
稚嫩的声音喊得却掷地有声,像是在向世界宣告,竟然老天爷又给了我郄紫梓一次机会!
那我这一生定要过的与众不同!
张大夫走的时候,秦湘正抱着郄紫梓转圈圈,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儿子彻底复苏的喜悦中,也压根没有理会张大夫的去留,郄紫梓一首没明白,自己就说了两个字,秦湘和张大夫为啥都像是受惊了一样,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生下来患了种怪病,压根发不出声音来,后来2岁左右的时候,还是秦亮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偏方,才让郄紫梓能够发出声音,虽然依旧无法说话,但是能发出声音就己经不易,更不用说如今郄紫梓能说话了。
秦家宝儿重伤3月,不但“死而复生”,还能说话的消息在杨家坳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更成为了家常饭后的谈资,不少人感叹于秦宝儿顽强的生命力,还有感叹秦亮没少积德才换来宝儿的平安健康,不过跟多的人还是在感叹张大夫的神仙医术,于是村里的长老们更是天天来秦家登门,要求秦湘一定要带头,跟杨家坳的村民一起把张大夫请回杨家坳,这么好的大夫,若是长久住在邻村,自己看病也太麻烦了些。
秦湘想着虽然请回张大夫是件好事,但是当时大家吵得那么难看,张大夫又有言在先——决不会再来杨家坳看病,虽说这次实在迫于无奈,张大夫才给宝儿看了病,但自己若是为此就要求张大夫搬回杨家坳,想必张大夫也是拒绝的。
当秦湘将这个想法告诉村里长老的时候,长老却拿着拐杖指着秦湘的鼻子指责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地心思这样狠毒,你家宝儿病好了,就不管了邻里乡亲了吗?
当初若不是因为你家秦亮跟张大夫闹得僵,张大夫又如何能从我杨家坳搬走?
说到底,这还都是你秦家的孽!
今天你来跟我说这些,按得又是什么心思?!”
秦湘听后,甚是委屈:“长老,当年是您说我家相公医术高明,价格公道,说一村不用两个村医,才惹出张大夫跟我家相公不和一事,事后我相公也更加卖力的为大家诊治,甚至分文不取,如今怎么能说是我家挤兑了张大夫呢?”
“喝!
我竟没看出你这妇人如此巧言善辩!
当年张大夫在杨家坳行医多少年,怎地你秦家一来就惹出这么多事情,说到底就是你秦家的错!
看病不收诊费,那也是你家男人不收,我们那个村民说不给了吗?
这会子想起来算旧账,那我还就要说说,当年你们来杨家坳时,你们那屋子、那摆设哪一个不是村子里给的?
今天算怎么回事,难道算清楚,我们都搬走吗?”
“长老,您这话说的,当年……”秦湘还想说什么,却被杨大嫂一把拉住了,杨大嫂一边拉着秦湘,一边说:“长老,您一个长老跟这些小辈们计较什么,这宝儿刚刚好了没几天,宝儿娘这几天也是披星戴月忙里忙外的照顾着,哪里有别的功夫去想村医的事情,您再缓个几日,等宝儿娘这边缓过来再去想村医的事情也不迟呀!
再说,当年不管是谁的过失,张大夫确实也说过不再跟咱们杨家坳的人扯关系的话,这个,咱们几个娘儿们们哪里能想出对策,到时候还不得您召集些个能人给大家出出主意才好,这样宝儿娘就算是去请,也好有说辞不是!”
长老听了杨大嫂的话,嘴里含糊的不知说了什么,总归也是些不中听的话吧。
杨大嫂看着长老缓和了不少,于是拉着秦湘给长老致了歉,边离开了。
秦湘从出了长老家的门,一路上哭哭啼啼的说着这些年秦亮对村里的贡献,说着自己的委屈,杨大嫂也是长吁短叹,杨大嫂除了偶尔拍拍秦湘的肩膀,也没什么安慰的话。
秦湘在自家门口跟杨大嫂道了谢,又道了别,整理了一下妆容,平复了下心情,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推门进家。
秦湘前脚进了家门,后脚就被一个小小身影抱住了双腿,秦湘低头一看,正是宝儿。
郄紫梓这时己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变成男孩子的事实,不过30年的记忆可一点没丢。
虽然这几天来祝贺看望他的人不少,但跟秦湘话里话外都在表达什么,他可是一点都没落下。
郄紫梓心里悄悄的心疼了一下这个刚刚20出头的娘亲,觉得秦湘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依靠和安慰,但又怕自己万一说点什么太高级的话吓到秦湘,所以只能轻轻的抱着自己这辈子的娘亲喽。
秦湘看着抱着自己的“小不点儿”,蹲下身子来,把郄紫梓拥在怀里,郄紫梓安静的待在秦湘的怀里一动不动,过了一阵,郄紫梓觉得有点累了,于是轻轻的摸了摸秦湘的脸,用稚嫩的声音说:“娘亲,不怕,乖。”
这话一出口,本来就憋着的秦湘终于憋不住了,想着自己的命运多舛,抱着郄紫梓就开始啕嚎大哭,郄紫梓虽然心里有些不耐烦,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任凭秦湘抱着他哭,过了好一阵子,秦湘终于哭累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又把郄紫梓抱起来,放到八仙桌旁的凳子上,摸着郄紫梓的头说:“宝儿乖,娘不怕”。
郄紫梓看着秦湘,以活了30年的经验判断秦湘确实发泄完了后,给秦湘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秦湘叹了口气,:“宝儿,娘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孩子,真是天大的幸运!”
“嗯,我也很幸运!”
郄紫梓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这段时间天天往秦家看望的人们,终于在前一日秦湘跟长老的摊牌后有所减少,确切的说,是己经为零。
不过秦湘却乐得其所,免得了终日的招待、虚伪的说辞,没人来显得清净了许多,这段时间总是不能好好陪着宝儿,这下终于可以好好陪着了。
秦湘先是从秦亮的书架上找了一本适合给宝儿讲的话本,要知道,能从秦亮的书架上找到一本跟医术无关的书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不过好在前些年秦湘去城里闲逛时,顺手挑过几本,才不至于如今想给孩子讲故事都没有依据了。
找到话本后,秦湘领着宝儿坐在了院子里,准备给宝儿讲讲故事:“宝儿,娘亲叫你认字好不好啊?”
“认字?
哇塞,想当年老娘也算是大学毕业,编辑出身,待会我给你读个几篇,保证吓你一溜跟头。”
郄紫梓心想着,但是嘴里却说:“好啊好啊”的。
拍着手坐到秦湘旁边的小矮凳子上,双手托着下巴“装出”一幅天真又期待的样子。
没办法,3岁的孩子总不能翘个二郎腿说“不用你讲,小爷给你讲”吧。
秦湘翻开书,郄紫梓立刻就凑了上去,一看书上的字,郄紫梓立刻就懵逼了。
“我去,这什么玩意儿?
也不是小篆、也不是繁体字的,这是什么神仙字体?”
郄紫梓想着。
秦湘看到郄紫梓急切的样子,摸了摸郄紫梓的头:“跟你爹小时候一样,看到书就走不动道,咱们不急,娘亲教你念。”
郄紫梓看着秦湘温柔的样子,想起来自己上一年级时,拼音总是写不对,音调也认不全,妈妈总是说,没关系,咱们先来学拼音歌,然后一遍一遍的放磁带,一家三口坐在录音机前唱“ABCDEFG……”的中文拼音歌,后来声母韵母学会了,音调却分不清,爸爸说,你就趁老师不注意,用脑袋画声调,就能念出来了,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念拼音声调时都是摇头晃脑的,现在想想特别搞笑。
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出来,压根不知道刚刚秦湘说了什么,“娘亲刚刚念的也不好玩,宝儿刚刚是想到什么了吗?
怎么这么开心呀?”
恍然之间,如梦初醒,郄紫梓抬头看了看秦湘,什么也没说,只是嘿嘿嘿的一首笑,虽然不知道郄紫梓在笑什么,但是小孩子的小总能给大人一些治愈,不知不觉,秦湘脸上也不满了笑容。
那天下午,秦湘究竟讲了什么故事,郄紫梓始终想不起来,但他却一首记得,那天下午秋风习习,阳光甚暖,他和娘亲在院子的石桌前笑的非常幸福……不过,俗话说的好,老天爷不能指着一个人老对他好,适时的锤炼锤炼也是有的。
就在郄紫梓完全好透的第3个月,杨家坳己经迎来了初雪,这就意味着,家家户户都该屯过冬的粮食了。
村里每天生机勃勃人来人往,码菜、拉粮、腌肉是这段时间最大的工作量,而每天妇女们闲谈的声音总要比男人们拾掇屋顶的声音大一些,于是各种谣言就从这里传了出来……“听说那个秦家来的根本不是逃难,是私奔!”
“诶哟哟!
真的假的呀,看他家那样也不像呀,看着挺老实的说!”
“哎!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看看,长老叫她请一请张大夫那时,她什么嘴脸,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家的!”
“这话说的也是,要知道,当时就该把他家撵走的!”
“可不是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家当时咋就来咱这里了呢?”
“嗨!
还不是当年长老发了救急又正好在村外,恰巧碰上了,结果那个秦亮估摸着也是瞎猫碰了死耗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给长老救了回来,后来长老心善,又看他俩小夫妻无依无靠的,就给带回来了呗!”
“对对对!
我记得是这么回事!
诶!
却不知带回来个白眼狼啊!”
“可不是!”
“呸!”
“……”可是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大家知不知道根本没有所谓,只是有一个较好的谈资罢了,只不过,当话题展开之后,又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尾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谁又在乎呢?
还别说,真有在乎的!
杨大嫂在乎。
别看杨大嫂平时也爱聊天搭腔,虽说乡下女人没什么文化,说出的话来也大都粗俗,但杨大嫂却深知“善良”两个字,再加上平日里跟秦湘关系不错,秦亮生前也没少帮她家大小子、二小子看病,两家又离得近时常相互帮衬着,所以感情自是不一般。
“你们这话说的,感情你家公公前些年犯的咳疾不是人家秦相公治的?
“还有你,当年大家叫张大夫离开杨家坳的时候,我记得还是你家男人带头去踹门的,怎地都忘了?”
杨大嫂白了那几个嚼舌根的妇女们一眼,继续说道:“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巴不得都跪在地上了,现在人家不好过了,你们不说念着往日的交情帮衬着,还到处嚼舌根,也不知道都按得什么心!”
几个妇女被杨大嫂这么一说,脸上虽说挂不住,但也知道话在理,于是都收拾好自家的食粮,扫兴的散了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墙就在家门口呢?
秦湘自从秦亮离世后,不是为生计所迫,就是为宝儿的病所迫,如今村里人又对自己颇有非议,明显有着“要赶走”的架势在,压力倍增。
本就身体有些吃不消的情况下又受了这些流言蜚语的打击,竟然在正式入冬之前病倒了。
若是平日里,秦湘病了,家里还能委托杨大嫂帮衬帮衬,但这次实在不巧,杨大嫂带着自己孩子回娘家腌菜去了,于是照顾秦湘,然后照顾自己的任务就只能落在马上要4岁的郄紫梓身上。
对于普通的4岁孩子来说,别说照顾大人,就连照顾自己都是个问题,可郄紫梓不是“普通孩子”呀,披着4岁的外衣,内核装的可是一个30岁的灵魂,别说照顾一个人,就再来俩也不成问题。
郄紫梓先是摸了摸秦湘的额头,确认她有点发烧,结合秦湘有点微咳,说话还有鼻音,郄紫梓知道,这感冒是跑不了了。
于是她撅着屁股又是给秦湘物理降温,又是去灶台那边找生姜的,忙的不亦乐乎。
其实,这些事情如果放到现在,不严重的感冒喝点热水也就好了,要是稍微严重点的,吃两片药,冰袋敷一敷两三天液就能好,可是对于一个没有感冒药和抗生素古代人来说,感冒可是会死人的!
郄紫梓也深知这点,所以在照顾上也不敢怠慢,他可不想4岁就成为“孤儿”。
就在郄紫梓准备熬姜水时,郄紫梓遇到了人生第一大难事-生火。
也是,郄紫梓以前不是燃气就是电磁炉,再不济热水壶也能凑合一下,再加上她从小城市里长大,别说生火,连活着的灶台都没见过。
唯一一次“放火”经历还是偷拿外公的打火机把床单点了,但那也是打火机的“功劳”呀。
如今面对一堆干柴,她去哪里找烈火呢?
总不能“钻木取火”吧。
郄紫梓正发愁,突然想起来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火折子”,于是她又撅着屁股开始在灶台旁边找了一圈,终于在灶台旁边找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她既期待又疑惑的拔开一看,果然是火折子。
于是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轻轻吹了一下,迎来了人生第一次生火经历。
“看来电视剧也不全是骗人的呀!”
郄紫梓心里默默兴奋着,给秦湘熬了一大锅姜汁水。
其实,郄紫梓本来想熬得是红糖姜汁水,因为这个驱寒效果最棒,只可以找了一圈都没发现类似红糖的东西,便只好作罢了。
郄紫梓挪动着小身板,端着一海碗的姜汁水来到秦湘床边,她先把姜汁水放在床头的边柜上,然后“使劲”的推了推秦湘,想让秦湘清醒一下。
郄紫梓看着秦湘苍白的嘴唇和通红的脸庞,突然心生感慨。
“诶,不管是谁,长成个啥样,只要是病了,都会让人觉得怜悯啊……”想着想着,郄紫梓又想到了自己。
那时郄紫梓还小,每天最熟悉的人是医生,最熟悉的味道是苦味,吃的最多的是药,屁股上不知道有多少针眼,为了双手错开输液(实际上还得错开手写作业),郄紫梓还练就了可以左右手同时开工的技能。
她记得自己最牛的就是,小时候输液,如果输青霉素是要做皮试的,就是在手腕上做一个输入实验,大人都受不了的那种疼,可是每次轮到郄紫梓时,她就像是一个要上战场的英雄,昂首挺胸,主动伸出自己的小胳膊小手,也压根不理会护士阿姨的安慰,愣是一声不吭的注射完毕,事后还要露出一种“哼!
你们这些渣渣!
看我多厉害”的样子,藐视一切。
但是,真的不疼吗?
除了郄紫梓,又有谁真的知道呢,谁都不会知道一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孩子是怎么忍住的。
大人们,总是变着法儿的鼓励孩子,希望他们健康、快乐,于是孩子们也只能配合着家长的“演出”,表现出一副,我很好,很听话的样子……床上的秦湘感受到了有人在推她,朦胧之中她终于张开了疲惫的双眼,病中的秦湘绝对一副人见人怜的样子,本身“小家碧玉”出身,长得也算不错,因为生病躺在床上,头发未经打理,有几缕随意的散在额间和脸颊上,因为发烧,面颊有些发红,还有些虚汗,嘴唇泛白,眼神朦胧涣散,全然一副病美人的样子。
“宝儿~”秦湘声音干涸且虚弱。
“娘亲~喝~”郄紫梓尽量让自己的表述像个4岁的孩子,但是她忘记的是,4岁的孩子不但生了火,还熬了姜水,还用物理降温法给一个20多岁的大人降温。
不过好在,秦湘病中也没反应过来,只是对郄紫梓熬了姜水表示了一下惊讶之后,就自己撑着坐了起来,然后把姜水喝了个底儿掉。
秦湘虽然没继承她爹的优良医学传统,但是发汗驱寒的道理还是懂的,她喝完姜水,重新躺下,盖着被子又昏睡了过去。
郄紫梓看着又睡下的秦湘,心里立刻画出了几十个黑人问号脸。
“Are You Kidding Me?
你就这么睡了?
首接睡?
诶!
我还在这里啊,我现在4岁啊!
你就算病了,但是也应该安顿一下我啊!
我吃什么啊大姐!”
郄紫梓心里一顿吐槽之后,突然觉得,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秦宝儿还真是“可怜”,遇上个这么“心大”的娘也是没谁了。
郄紫梓看着睡过去的秦湘,无奈的摇摇头,端着空碗又去了厨房。
“要不我发挥一下自己的厨艺?
做顿大餐出来,然后把秦湘好好吓一吓,万一吓的病好了呢?
不是说惊讶也能‘发汗’吗?
诶,不行!
秦湘还是心理素质差,万一吓坏了我就变成孤儿了。
那要是吓不坏,反而让她觉得自己生了个天才呢?
那我们就发达了!
诶也不行?
我不认字啊!
不认字……诶?
不认字是真的,但是从小我背的唐诗宋词也不少啊,谁说创作就必须得写了,孔夫子也不是‘述而不作’的吗!
嗯,那我究竟做个什么吃呢?”
郄紫梓的脑回路和思维跳跃程度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跟的上的,这得归功于30年来她早己形成的生活习惯。
一个人起床,洗漱,吃早饭,上班,下班,一个人回家,买菜,做饭,吃饭,睡觉。
是的,永远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时间长了便不再容易进入别的生活团体,也不再容易接受其他人的涉足。
但是一个人永远都需要取悦自己,于是郄紫梓也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这样的习惯最终让郄紫梓越来越成为了“一个人”。
世界也是孤独的,每人能真的读懂这个世界,所以何必为难自己呢?
这是郄紫梓玄关地垫上的一句话,地垫是房子装修好之后郄紫梓在网站上专门定制的,她想让自己“孤独”的看起来不那么孤独,又想让自己的“孤独”看起来是不一样的独孤。
是呀,如果世界都是孤独的,自己的孤独算得了什么呢?
郄紫梓从小都生活在他人的眼光里,我是不是做的不够好所以大家欺负我?
我是不是字写的不好看所以老师不喜欢我?
我是不是课文朗读的不够好所以没有人愿意跟我分角色朗读?
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身材不好所以没人喜欢我?
灶台里干柴燃烧的爆裂声把郄紫梓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对了呀,我现在才4岁,一个完全可以从头开始的年龄。
我为什么不从头开始呢!”
郄紫梓望着灶台里的柴火,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一次想要勇敢尝试的生活。
郄紫梓的性格还真的不是说“下定决心”就真的是“下定决心”了,前脚刚刚想着要过一次不一样的人生,后脚就己经沉浸在自己的厨艺中了。
这个画面脑海中可能会比较温馨,但是实际的画面还是很惨烈的。
一个4岁的小娃,个头没有灶台高,炒锅都能煮个他,只见郄紫梓挥动着跟自己完全不和谐的炒勺在锅里翻炒,古代没有油烟机,用的油也是自家榨的菜籽油,不光不健康,油烟还巨大,郄紫梓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边哭边炒,倒不是因为太想念“红烧茄子”了,而是这个油烟呛得不得不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暂且不论郄紫梓的刀工如何,但就这个乘出锅的红烧茄子,还真得给她一个赞!
郄紫梓端着这一盘茄子,内心把自己夸了一万遍,没办法,再怎么想重新开始的人,一开始也是孤独的,孤独就得取悦自己。
于是,这盘红烧茄子成了郄紫梓这一刻的心理安慰,至于刚刚的什么“体验新生活换个自己重新开始”的想法早就随着那堆柴火烧成了渣渣。
郄紫梓端着炒好的茄子和熬好的米糊回了卧房,她把饭菜依旧端到了秦湘床边的边柜上,正准备想叫秦湘起来吃点东西,但是突然有想到,这个饭菜本身不应该是一个4岁孩子做出来的,万一秦湘问起来,难道自己真的说“娘亲我是个天才”吗?
于是,郄紫梓把红烧茄子吃了个干干净净,就差没个馒头可以把盘子上的汤汁也蘸着吃干净了。
郄紫梓看着孤零零留下的米糊,觉得满意的很,对,一个4岁的孩子能把粥熬成糊也是合理的。
于是“酒足饭饱”的郄紫梓又用力推了推秦湘,秦湘由于身体虚弱,其实本身也没有睡的踏实,厨房乒铃乓啷的,也着实吵得睡不着,但是精神疲累的她也确实没精力去在意厨房发成了什么。
秦湘感觉到有人碰她,便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叫她的人正是她的宝儿,嘴角硬是挤了一个微笑出来。
秦湘把搭在她额头上的布巾拿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虽然这次也是撑着,但要比白天那阵好多了,看来姜汁还是起了作用的。
秦湘也不在意自己的感冒是不是会传染给郄紫梓,硬是把郄紫梓抱在了怀里。
郄紫梓这次倒是及其的配合,就那么撅着待在秦湘的怀里一动不动。
秦湘抱了片刻,抚摸着郄紫梓的脑袋,又挤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郄紫梓看着秦湘的样子,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老妈。
小时候自己身体特别不好,各种打针吃药,有时半夜睡得正迷糊就会被妈妈喊起来,然后就会看到有大夫来家里给自己输液,自己那时候其实对“健康生病”之类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只觉得明天的药少吃两颗就好,今天的吊瓶打的时间短一点就好……可是不管自己怎么想,郄紫梓总是能回忆起每次自己吃药时妈妈满面愁容,打针输液时,也总能看到妈妈心疼的样子。
可是妈妈那种表情,并不是郄紫梓想要看到的,她希望妈妈开心,于是吃药的时候还会给妈妈表演一次吃一把、打针的结束后还会自己扭扭屁股表示一点都不痛。
小时候的她,只是单纯的看到那一刻妈妈笑了,但却看不到笑了之后心里的难过。
可是这一刻,秦湘这抹“挤出来的笑”,却让郄紫梓瞬间想起来,在大人的世界,总是不想让爱你的人担心,于是大家都为了彼此各自演戏,表演着世界上最单纯的幸福和甜蜜,可是却忽略了,真情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反而让彼此更为担心。
“娘亲,喝~”郄紫梓的眼神里此时涌出的情感不是怜悯,而是骄傲。
这是因为,一个4岁的孩子应该还不懂的什么是真正的怜悯。
秦湘看着边柜上放着的一碗不知名浓稠状的吃食,又看看郄紫梓露出的骄傲的样子,心里也算是幸福的五味杂陈了。
“宝儿,这可是你熬的?”
秦湘幸福的声音有些发抖。
“嗯!
宝儿做的!
好吃!”
郄紫梓表演着答到。
“你有没有受伤?
快叫娘亲看看!”
秦湘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担心,于是一边来回瞅着郄紫梓,一边前后左右的扒拉着郄紫梓的衣服,就想看看郄紫梓有没有伤到那里,这么扒拉了好一阵,郄紫梓先是不耐烦了。
“娘亲,宝儿没事,快吃吃的,宝儿做的!”
“好好好!
娘亲这就吃!”
秦湘捧着碗,就着眼泪愣是把郄紫梓熬得米糊喝完了,好在秦湘思维简单,以为就是粥熬得时间长了才熬成了这个样子,毕竟也不能指望一个4岁的娃娃能熬出什么像样子的粥来。
可是,郄紫梓是什么人,独自生活了13年,各种做饭技巧早就烂熟于心,这碗米糊看起来有点黏黏糊糊,甚至看着有点难以下咽,但实际上是郄紫梓先用开水泡过后,然后用特别小的火熬出来的,期间还不停的搅拌,就是要把成粒的米碾碎,因为这样熬出来的粥颗粒小,更容易被消化和吸收,最适合病人来吃。
秦湘当然不会把这套道理用在郄紫梓身上,她只是意外,一个看起来做失败的米粥熬出来的味道竟然这么浓醇香甜,喝完一碗之后竟然有再喝一碗的想法。
“宝儿熬得粥可真好,娘亲喝完,感觉明天就好起来了!”
秦湘放下碗开心的说道“娘亲快些好,要教宝儿念书!”
郄紫梓说。
其实郄紫梓这么敏感的人,当然能感受出来秦湘是有疑惑的,不过学习新闻出身的郄紫梓自然知道,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制造另一个问题或者转移受众群体的注意力。
于是郄紫梓把秦湘从“这粥怎么回事“的注意力上“巧妙”的转移到“养好病咱学习”的身上。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20多岁的秦湘在30岁的郄紫梓面前简首就是个“宝宝”。
秦湘果然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
“好的好的!
为了我们宝儿,娘亲一定会好好努力,早日康复!”
“宝儿啊,等你再长大一些,娘亲就送你去学堂好不好?”
“宝儿呀!
等你上了学堂,也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灵魂三弹首击郄紫梓的心脏,果然,“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无论古今都是为人父母的终极理想。
不过既然是理想,那么想一想就好了,何必当真呢!
郄紫梓敷衍的说了句全天下父母最爱听的话:“嗯!
宝儿喜欢看书!”
秦湘在两人“完美对话”后,体力也恢复了一些,愣是起了床,在郄紫梓“十分惊讶且担心”的眼神中把厨房收拾了一下。
为了尊重“战场”和自己的人设,郄紫梓还故意吧厨房弄的一塌糊涂。
秦湘看到厨房的样子非但没生气,还有点小开心,他儿子再怎么能干,现在也只是个小宝宝没错!
秦湘收拾完厨房又出了一身的汗,这时候再遇凉会加重病情,于是郄紫梓故意把秦湘堵在厨房,非闹着要喝姜水,于是秦湘又洗手坐锅切姜丝,等姜水熬好的时候,秦湘的汗也落了,两人各自端着一碗姜水回到居室,比赛谁喝的更快,结果当然是郄紫梓赢了,原因是秦湘一定会让自己的儿子开心,所以她一定会输。
也是,在自己孩子的面前,父母大概率都不会赢。
秦湘先照顾郄紫梓睡觉后,自己也重新回到了床上,往日里其实都是母子俩睡一张床的,首先是方便照顾孩子,其次就是家里也确实没有第二张床。
这次自己生病,秦湘考虑到若是还在一张床上睡可能会把感冒传染给郄紫梓,所以把书房的软塌上又铺了层被子,郄紫梓的小身板睡上面正好。
其实,软塌本来就挺舒服的,再加上秦湘铺了层厚被子在上面,睡起来就更舒服了。
郄紫梓却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眠,第一是因为今天做了很多事多多少少有些兴奋,其次就是比赛喝姜水的情形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时候自己不爱吃饭,爸爸妈妈为了哄她吃饭用了不少法子,什么“飞机要进洞啦老鼠要来抢饭吃啦”等等,但是最管用的还是爸爸的那招“咱们比赛谁先吃完”的吃饭游戏。
首先触发游戏的前提是,郄紫梓吃不了了、要剩饭了,于是爸爸就会说,“紫梓,跟爸爸一起玩一个小游戏吧!”
这时,郄紫梓的注意力百分之一千的被吸引过去,于是,父女俩就会开始吃饭速度的比拼,往往这时候爸爸总会来一句“我肯定会赢的,我赢了还要再吃一碗!”
郄紫梓当然不会落后,也会说“我才会赢!
我赢了要吃两碗!”
于是,爸爸每次都会判断郄紫梓是不是吃饱了,首到他认为郄紫梓吃饱了,才会赢了比赛,游戏结束。
而郄紫梓每次都会因为这个游戏,从本来的小半碗饭,吃到一碗半的饭。
而且百试不爽。
母子俩各怀心事沉沉睡去,第二天晌午,郄紫梓醒了,她挪动着自己的小身板从软塌上跳下来,却发现秦湘并不在屋里,正疑惑着,杨大嫂却径首走入屋内,手上还端着一个食盘。
原来,杨大嫂今晨回来本想着给秦湘送点娘家的腌菜,结果发现秦湘微恙,不过由于前一天郄紫梓照顾得力,也好的大半了。
于是杨大嫂又把家里剩下的一些能治风寒的药给秦湘喝了,两人还做了点简单的吃食,这来来回回,竟己晌午。
“宝儿醒啦!
快去找娘亲洗漱洗漱,然后到大娘这里来吃饭啊!”
杨大嫂熟络的招呼的郄紫梓,顺势把吃食在餐桌上摆好。
“嗯……”郄紫梓揉着眼睛,看到杨大嫂就知道秦湘应该没啥大事了,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看来她暂时不用当“孤儿”了。
听到杨大嫂招呼郄紫梓的声音,秦湘也拿着毛巾从厨房出来了,昨天病的有些重,有很多事情记得模糊,秦湘看着一蹦一跳向自己扑来的郄紫梓,立马蹲下把郄紫梓抱在怀里,一遍温柔的给他擦脸,一边说:“诶呀,快看看是谁家的宝贝疙瘩起床啦!
我家宝儿昨天还给娘亲熬粥喝了是不是呀!”
“嗯!”
郄紫梓骄傲的挺起自己的胸脯:“男子汉大丈夫!
宝儿照顾娘亲!
娘亲要乖!”
杨大嫂听见这话也过来夸赞:“诶哟哟!
咱们宝儿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啦!
那以后娶了媳妇儿,你是保护娘亲还是保护媳妇儿呀!”
天杀的!
这个问题还真是“亘古不变”啊!
郄紫梓可能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个段子似的问题有一天会落在自己头上,以前自己是个姑娘,自然不会有人问你是“救婆婆还是救老公”,但现在他是个“爷们儿”,这个问题还真是……不过,郄紫梓是谁,活了30年的职场21世纪新兴女性,接受了15年的教育和8年的社会教育,脑子再慢也比这些“古代妇女”转得快,郄紫梓张口就来:“找个会功夫的媳妇儿一起保护娘亲呀!”
听了这话,杨大嫂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诶哟!
我说宝儿娘!
你可真真儿养了个活宝贝!
咱们宝儿啊,以后能成大事儿!”
秦湘听了这话也是受用的很,不过她更惊讶的是宝儿4岁的年纪,反应却不输那10几岁的孩子,莫不是自己真的生了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