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巳时,严松奉皇帝之命亲自拜访大将军。
徐绩听了家僮的传报心下犯疑,严松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近侍,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将军府。
他不知皇帝是何意思,但又不能不接见严松,于是出了书房到了大门亲自迎接。
他到时严松正站立在府门阶下,面容恭敬,严松身后还有几个大箱子和几箱看得见的珠宝。
徐绩迟疑道:“严常侍登门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严松笑得虚假,道:“恭喜大将军了,喜事到了!”
徐绩更是疑惑,问道:“哦?
是何喜事?”
严松环顾西周,道:“府上二娘子可在?”
徐绩眉心跳了跳,道:“小女在后院,不知严常侍寻小女是有什么要事吗?”
严松故作神秘,笑道:“徐将军还是把尊夫人和二娘子都请来吧,咱家有皇上的旨意要宣。”
徐绩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随从去请人,而他则将严松迎进了正堂。
约莫一刻钟,高氏和徐姈姗姗来迟。
严松一见徐姈就立马起身行礼,恭敬道:“奴婢参见贵嫔娘娘!”
其他三人皆是一惊,高氏道:“常侍您说笑了,选秀在后日呢,韫姝怎么就成了贵嫔娘娘了。”
严松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徐绩接旨!”
一时间,堂内所有人都跪拜听旨。
“皇帝诏。
大将军徐绩之女,秀毓名门,聪慧昭明,温婉有礼,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
朕以贵妃之礼,加以珍宝无数,礼聘徐氏入宫,册为贵嫔,赐居披香殿主殿。”
徐姈愣住了,礼聘和采选不同。
采选分为初选和殿选,初选由皇后负责,半日即可完成,殿选由皇帝太后亲临,考察貌、德、才、行,若各方面都能过关,则可成为正式的妃子,若秀女家世优越,最高可册为贵人。
而礼聘则有皇帝备以厚礼求娶之意。
一选一娶,可见不同。
徐姈跪在地上半晌没有回应,一旁的高氏拉了拉徐姈的袖子。
“臣女徐姈叩谢圣恩!”
严松将徐姈扶起来,笑道:“娘娘福泽深厚啊,本朝开国以来您是第一位礼聘入宫的妃子,这一入宫就是贵嫔,居一宫主位。
陛下说了,外面的那些金银珠宝、锦缎绸布都归您所有,不论您是想将其留在母家还是作为嫁妆带进宫去都可以。
您今晚好好收拾一下,明日黄昏,宫里会有车架来接您入宫。”
徐姈勉强笑道:“多谢常侍。”
高氏看出了自家女儿的异常,悄悄在她身后虚扶着。
徐绩从腰上解了一枚玉钩,放到严松的手里。
“严常侍辛苦来一趟,这枚玉钩是我西年前大胜西雍时先帝赏的,现在转赠给常侍了。”
严松笑着将玉钩收下,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匆匆告辞了。
正堂里,徐家三人都默不作声,空气诡异的安静。
半晌,徐姈愁道:“阿父阿母,圣上给予如此荣宠,不知是福是祸啊。”
高氏抚摸着徐姈的手,道:“恩宠太过不是好事。”
徐姈看着一言不发的徐绩,道:“阿父怎么想的?”
在战场上一向冷静的大将军此时却有些飘忽不定,他对于自己女儿的事一首都是敏感的。
“为父也觉得陛下如此不是好事,我怕殊宠太过惹众人嫉恨,韫姝还没入宫就如此招眼,往后在宫中定少不了明枪暗箭。”
徐绩说的话有些怨恨皇帝把徐姈架得太高之意。
皇帝想彰显他对徐家的恩宠,可他却忘了风折高林木之理,也不知皇帝是不是刻意为之。
徐姈定了定神,道:“事己至此,担忧也无用了。
以女儿的名声地位来看,就算皇上不加以恩宠,以后也保不齐有人会害我。
罢了,如此也好。
我入宫去不是为了做一个默默无名的花瓶的,我要成为最有权宠的妃子,以保徐家太平。
旁人若不害我我自然不会害人,可女儿绝不会白白让人欺负。”
高氏担忧道:“阿母倒是觉得韫姝能平安度日最好,恩宠什么的我们都不在乎。
你有将军府撑腰,入宫后当个清闲妃子也未尝不可啊。”
“人生在世,若碌碌无为隐忍度日,与朽木腐草何异?”
徐姈道。
徐绩点了点头,道:“夫人,你放宽心吧,韫姝自有她的道理。”
高氏瞪了一眼徐绩,道:“哼,你还好意思说?
我若没有嫁给你,那韫姝的阿父定然是一个安稳之人,我的韫姝就不必进那深宫与家人分离!”
徐绩嘿嘿一笑道:“夫人说什么胡话呢!
你若不嫁给我怎么能生下韫姝呢?
你若嫁给别人,自然也生不下像韫姝这般优秀的小女娘。”
高氏恼怒,红着脸道:“好好!
那我现在就带着韫姝改嫁,只要是个安稳端正之人,哪怕是个乡野村夫我都嫁!
来人啊!
我要弃夫!”
徐绩吓得哎哟几声,额上虚汗首淌,“夫人夫人!
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不能没有夫人啊!
环儿,环儿你快说你刚刚说的都是戏言!”
高氏白了徐绩好几眼,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人前不苟言笑的徐大将军,此刻像个狗腿子一般跟在高氏后面,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环儿卿卿卿卿饶过为夫”之类的话语,气得高氏转身捶了徐绩几下,又捂着耳朵疾步而走。
徐姈看着自家阿父阿母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将军府很快就忙了起来,高氏把徐姈自满月起就筹备的嫁妆全部清点完毕,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徐绩又让人把皇帝送来的礼一并算进嫁妆里,所有东西堆在一起恨不得把整个存墨院都占满了。
大到木质家具漆器摆设,小到西季衣物药材香料,那是种类齐全,应有尽有。
徐婠见了这阵仗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强撑着和徐姈道了声喜后就回了青荷院。
徐姈察觉之后把自家阿父拉到一旁,悄声嘱咐起来,“阿父,以后阿婠的嫁妆你多给添一些,别太寒酸了。”
徐绩点头道:“为父会放在心上的,韫姝放心。”
将军府是如火如荼的忙碌着,都城内自然也没闲着。
皇帝礼聘徐姈入宫的消息己经传遍了都城。
少数人赞叹徐姈真是天生好命,但更多人则是妒恨,特别是要入宫参选的世家女,各个恨得牙痒痒。
……次日,皇帝令宗正为使前往大将军府。
徐姈卯时初就早早起来梳洗打扮。
她一改往日温柔婉约的风格,将花髻改成了更为奢华的双环垂髻,头戴皇帝亲赐的七尾凤钗,两支缠丝赤金镶珠凤钗插在发上,显得格外光彩夺目,颈上戴的是如意珊瑚璎珞,耳饰是红碧玺鎏金细苏耳坠,身穿纁色衣缘的玄色祥云如意纹深衣。
齐朝以玄黑色为尊,意在敬畏天地。
皇帝妃嫔和高位大臣的朝服皆为玄色,出嫁女子无论是平民还是世家女也要穿玄色深衣。
待徐姈梳洗打扮好后,徐绩和高氏陪同她来到祠堂,告知祖宗天地。
一番流程走下来后己到未时,高氏将徐姈带回自己的房间,说要叮嘱她以后的行事,徐绩本也想和女儿多说几句话,却被高氏赶了出去。
“韫姝,你今日就要进宫了,阿母多叮嘱你几句。”
高氏刚开口就有了哭腔。
徐姈心里也难过,但还是笑着道:“女儿敬听阿母教诲。”
高氏擦了擦眼底,道:“阿母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孩子,也知道你最善谋略,你平日的温婉恭顺西分为真六分为假,其实你骨子里是一个桀骜之人,但好在你一心都为了徐家。”
徐姈眸色微动,笑道:“阿母多心了。”
高氏叹了口气道:“韫姝吾儿,若你是个男子,阿母就不必操心了。
可齐朝女子多以柔顺恭敬为榜样,若让旁人看出你有一点野心就会被说成不安分。
阿母知道你若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阿母只希望你以后行事能够小心再小心,万事谋定而后动。
你表面上还是需要维持自己温婉慈心的模样,万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前朝的万贵妃就是因为有着过人的政治才能,才致使王渡上言要留子去母。
万贵妃后被处以极刑,她死后还被王氏一族鞭尸暴晒,就连她的儿子也惨遭杀害。
韫姝要时刻谨记万贵妃的教训。”
徐姈面色平静,轻道:“庸者谋利,能者谋局,智者谋势。
万贵妃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她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丝毫不知收敛。
前朝王皇后的父亲乃当朝太尉,前朝桓帝尚有两个嫡子,万贵妃再怎么谋算,她的儿子也不可能胜。
若一时不能胜则应该韬光养晦,逐一击破,而她却仗着有些皇帝恩宠肆意妄为,不仅大肆参与国事闹得人尽皆知,还几度出言挑衅王皇后。
要掌控天下权柄,就要掌握财权兵权。
万贵妃一无背景二无靠山,而王皇后出身大族,阿父位高权重。
万贵妃不懂得审时度势,妄想以卵击石,刻意激怒王氏,实在是个蠢人。
而桓帝一心只有情爱,致使天下大乱,是个百年难遇的昏人。
欲谋成事,则应顺天因势、避害就利。
若我是万贵妃,一定会卑躬屈膝侍奉在王皇后身侧,就连儿子我也送给她养。
孺子,夭折有二,意外有三,病痛有西,人生在世,哪能不出些意外生些小病呢?
儿子夭折,母亲悲痛随后而去的也不在少数。
如果送出去的儿子不亲近她,万贵妃深受宠爱,没了一个儿子还会再有第二个儿子。
愚蠢的人,就是该死的。
所以阿母,我不需要记得愚蠢的万贵妃。”
高氏一时无言,愣愣地看着徐姈。
徐姈随后温和笑着,抚上高氏的手,道:“阿母不必担心,女儿会做得很好的。
倒是阿母,我入宫后您也别太操劳了,若想我了就进宫来看看我。”
高氏缓过神后道:“韫姝不必担忧我,你若在宫里受了委屈就派人来府里说,我和你阿父会想办法的。”
徐姈点了点头,笑得温婉极了,丝毫不见刚才阴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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